初次的椰林大道
边情人道,再从右边情人道穿过大道转回来,就这样弯来弯去,心里乐得什么似地。两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慢慢享受晚风从发间过境的那种舒服。嘴巴张大着,虽然唱不出什么好歌来,随便哼一通也是很有意思的。徐志摩说,他曾偷尝过不少黄昏的温存。我没他那么风流,我是偷尝了一大口黄昏爷爷的啤酒的那种快乐与畅怀。
若说到夏季最末期有风的椰林大道,那真是充满着迷人的夏威夷情调。
阳光,总是不需吩咐便洒下一大把的。第一棵椰子树,把部分叶的影子投在第二棵树干上。第二棵椰树,也毫不吝惜地用叶子去为第三棵椰树挡一些些阳光。风,开始去和叶与影嬉戏,树梢便把窸窸窣窣一阵大一阵小的笑声广播出来。如果这时候,远远的大道那端走来一位穿圆裙的女子,你几乎会以为自己正置身于热带的某一处沙滩,而远方走来的,便是一位长发过肩,斜别一朵红花如太阳的女郎。她手腕上的镯声就如狂风吹过椰叶一般地浪荡。她那浓黑的眉,驻水的眸,火红的唇,就像是雨也无法淹冷的热情。她那裸足的步调,向来是缓慢且婀娜地走着。她那印着野红花色的裙裾,向来是飘飘然地与椰影共舞,与你的眼神同步的。
我几乎要做起这样的梦来,如果不睁眼的话。只是一睁眼,何来沙滩?何来咸风?更遑论热情的女郎了。我在怀疑,到底是我的幻想太丰富,还是椰林不堪单调,遗落这般令人向往的梦靥给我?
有一次,我很清醒地抱着书本要到文学院上课。我之所以强调“清醒”,乃是因为人在不清醒时,总是会东想西想,自顾自地陶醉起来,走上椰林大道时,我还是很清醒的。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我的头上,我用手一摸,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是椰子树上掉下来的东西。我不知如何称呼它。抬头一看,树上还有许多,真恨不得手边有一根长竹竿,好好地敲上几竿。我在想,当那些小东西从高高的树梢掉下来的时候,该是何等地美哟!如雪花飞舞,如轻巧的雨点,纷纷飞哟纷纷飞地,纷纷洒下来,让人头发也是、衣襟也是地拂不尽、也吹不完。我在想,这多像是洒在新娘身上的祝福啊!只是,谁是那令人钟爱的新娘,让椰树为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挥洒的手势呢?我在想,从现在起我得好好地留意是哪一丛花哪一棵树要办喜事才行?于是,我开始很不清醒地坐在教室,心,老早就跷课了。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有一条大道去收集年轻时候那些热烈如雨点的脚印,去谱下疯癫时乱吐的音符,也去存档日常生活的只字片语,断简残篇。我的心中也有这么一条大道,那是我年轻岁月种种美丽种种天真的储藏室。那儿保存着小小年纪时,辞句鲜嫩的诗之原稿,也有情书若干,以及不可思议的极喜极怒极乐之若干。而我的大道上更有两排高大的大王椰子,把天空撑得愈来愈高、愈来愈蓝。于是,湛蓝是封面的颜色,白云是拭净的布,雨是洗尘的水。然后,风去烘干,太阳去晒亮。于是,我的诗词原稿、情书若干,便不易发霉,不会有书蠹。
于是,我便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