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第八-1
;文人是文章写得好,不一定是学者。有些人文章写得好,如果和他讨论某一学问思想,如谈经济学、心理学等等,他就不懂了。曾经有 一次,各种专家学者和某大文豪在一起闲谈,那位大文豪听得不大耐烦,就问科学家说:“你说电脑好,电脑会不会作诗?”使在坐无人答话。当然那位科学家也不好怎么答,我出来代他答了,我说电脑也可以作诗,不过作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一二三四五,东西南北中”,也未必不是诗。抗战期间的汽车常抛锚,就有人改了古人一首诗加以描写道:“一去二三里,抛锚四五回,前行六七步,八九十人推。”那也是诗,一个文人,光是文章好,没有哲学修养,不懂科学,毛病就大了。所以光“兴于诗”还不行,要“立于礼”,立脚点要站在“礼”上,这个“礼”就是《礼 记》的精神,包括了哲学的思想与科学的精神。“成于乐”,最后的完成在乐。古代孔子修订的《乐经》,没有传下来,失传了。《乐经》大致是发挥康乐的精神,也就是整个民生育乐的境界。
愚民政策
讲了孔子教育的方法、目标与内容以后,下面所说的一节,是另一个问题了。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五四运动”的时候,他们打倒孔家店,这句话也是孔子的“罪状”之一。照字面上讲,“民”就是一般人,老百姓。“可使由之”,叫他做就是了。等于军队下命令,目标正前方,距离若干,限几分钟到达。只下命令叫他去。“不可使知之”,不可以叫他知道理由,绝对的服从。到了民国以来,“五四运动”前后,有好几个人改这两句话。康有为、梁启超他们说,孔子绝对民主,古人对这两句书,圈点句读错了,应该是“民可使,由之。”老百姓各个知识都高了,可以公开选择投票,给他们政治自由。“不可使,知之。”老百姓还没有到达水准,“知之”,教育他,训练他,先使他知。改得好像是非常好。
但又有人不同意,说康、梁的句读也错了,应该是“民可,使由之。”看看这个社会、老百姓可以民主了,给他民主。“不可,使知之。”看看老百姓还不可以民主的时候,“使知之”,要教育他。但不管他们怎样圈点,反正都是好心帮我们孔夫子的忙,都是主张孔子是绝对民主,不要打倒孔家店,不必要乱批评。但在我个人,早年也认为他们这样圈来圈去有道理。现在老了,有时脑子很顽固,认为不必要另外圈点,就是原来那个样子。事实上对于一般人,有时候只可以要他去做,无法教他知道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这是我根据几十年的经验来的。到今天为止,我是这样的看法,也许明天更聪明一点,再改变也说不定。不过到今天为止,据我所了解,有些人如果要他去做事,先把一切计划理由告诉他,他去做起来一定很糟糕。好像带部队,下命令,三百公尺,限五十秒跑到,跑得到有奖,跑不到处罚。结果跑到了,奖赏他就是了,他一定非常高兴。假如先告诉他理由,什么政治学,什么心理学、什么学什么学的,结果他跑到半路上研究起心理学、政治学来了,目标达不到了。据此回转来一想,孔子的话绝对的对,并不是一般人所说的愚民政策。事实上有些人的头脑、程度、才具只能够听命于人,当然有些人是天生的领导人才。曾有两位同盟会的老先生告诉我,国父孙总理很会说笑话,有一次在上海,大家坐下来谈天,他问大家能够做些什么?大家说了后,回过来问他。总理说,我想了半天,除了当领导以外,一无所能。这个话听来蛮妙的,实际上是老实话。大家仔细一想,总理这句话绝对是对的,他就是天生的领袖人才,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相反的,有些人就是天生听命于人的,能成为非常好的干部。这种人如果去做领导人,下命令,一定做不好。碰到这样的人只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另外,我还有一个体会,天下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