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北山子茶坊
歌妓先盈盈一服,已得来众生欢呼,随后,一名跛脚老者为她献上琵琶,又有北山子茶坊的杂役小子,为她端来绣墩。一应皆准备妥当,她便轻弹琵琶,唱道:“桐花烂熳,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旁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晏忆之以为歌妓大多唱的是淫词艳曲,却听这一位唱的是柳咏的《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此曲正应节气,再过不久,不正是桐花烂熳,艳杏烧林的清明之景,届时,倾城,尽寻胜去,斗草踏青。忆之不由手扶倚栏听得痴痴然,对苏缈缈也增添了几分欣赏。
一曲毕,底下又有人点道《昼夜乐》,众人起哄,苏缈缈两颊飞红,含羞带臊着弹唱起:“秀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层波细翦明眸,腻玉圆搓素颈。爱把歌喉当筵逞。遏天边,乱云愁凝。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堪听。洞房饮散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嘉景。犹自怨邻鸡,道秋宵不永。”
这一曲听得忆之面红耳赤,她虽不知具体详情,却也模糊有了想象,只觉仿佛正置身红鸾绣帐床中,有那样一位神仙官人般的风流人物,与自己四目相望,不由身子也烫了起来,时逢秀瑛从雅阁中探出头,连声呼唤忆之,又压低了声音道:“快来,快来,好戏开始了!”
忆之忙将扰人的情绪抛开,进入雅阁时,秀瑛已经站在窗前,见忆之进来,连连招呼,忆之紧着脚步赶了过去,二人凭窗眺望,只见乌黑的后街陋巷中,一只鸳鸯灯烛火摇曳,一名身穿白衣澜衫的年轻男子正在作揖,看姿态,仿佛与马车内的人在对话,不一会儿,那男人将手帕从暗兜中取出,再由二花接过,呈给马车内的人儿。
秀瑛已经忍不住要笑,忆之也想要笑,心里又暗暗觉得不妥,说道:“看那人的打扮,似乎是位太学生,这样捉弄人家,是不是不好?”
秀瑛却道:“你且放宽心吧,我自然会弥补他的。”
忆之有些纳闷,顿了顿,问道:“怎么弥补?”
秀瑛却卖起了关子,说道:“你只等着瞧就是了。”
二人又继续眺望后巷,只见那位太学生连连作揖,又踌躇着在原地打转,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这才鼓足了勇气,作出将要上马车的姿态。他大约十分紧张,踩上上马杌子的第一脚滑了出去,身子随着一歪,险些载倒,幸而二花及时扶住。远远注视着的二人见到这一幕,皆噗嗤笑了,复又聚精会神望着。
又见那太学生,抖了抖大袖,整了整衣襟,又深深喘息了一番,逐渐镇定了许多,便又要再次上马,忆之与秀瑛的四手交织,握在了一处,不约而同替他紧张了几分。
视线内蓦然闯入怒气冲天的刘宜荪,忆之与秀瑛忙将身子一缩,蹲了下来,皆心虚地胸口咚咚直跳。忆之说道:“惨了惨了,这下惨了。”
秀瑛不死心,又拉着忆之探出半个脑袋去眺望。
只见刘宜荪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大跨步而去,揪住一只脚已经迈上马车的太学生的后襟,将他拎到了一边,随之矮身钻入马车,又在霎时,跌了出来。
秀瑛双眼圆睁,断喝道:“不得了,快跑!”不由分说,拉起忆之就往雅阁外跑,秀瑛方跨过雅阁门槛,正与迎面走来的茶博士撞了个满怀,茶博士手中汤瓶随着他一起向后跌倒,摔破了壶肚,壶肚内热滚滚的竹沥水洒了满地,茶博士又是疼又是烫,连声哎哟叫唤了起来。
另一边,忆之与秀瑛也未能幸免,二人向后跌倒,各自摔了个屁股蹲儿,疼地呲牙咧嘴,秀瑛须臾便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