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狩猎
她一时无语,满眼狐疑,望着文延博,须臾,才说道:“父亲也曾这样说,可我又觉得,总要有人先将这一池死水搅浑,让沉淀的那些个脏的,臭的都浮出来,才可一网除尽。”
文延博道:“即可以做那洒网收网之人,又为何一定要去做那深入泥潭搅水之人。”
忆之又呆了半日,恍惚想起了某个月色朦胧的夜里,李平曾说的话,说道:“就是要有这样的人,和那样的人,各司其职,诸事接连运转,事情才能圆满。若人人都趋吉避凶,不顾大义,只做那洒网收网之人,那谁去搅这潭死水?而那心怀大义之人,都不配称之为君子,还有谁配称之为君子?”
文延博笑道:“说的好。我再问你,你愿意选择趋吉避凶,给你安定生活的人做夫君,还是愿意选择胸怀大义,而朝不保夕的人做夫君?”
忆之又是一怔,想了想,说道:“我若敬爱他,自然也会珍惜他的大义,无论遇上什么,也都不怕。”文延博反诘道:“若殃及你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呢?”
忆之空张着嘴,应对不上,文延博接着道:“又或说,即便你与富良弼不能成就,他总还是你心中敬爱的兄长,他若有难,你岂能袖手旁观?”忆之道:“自然不能。”
“若因此牵累了你,你的表哥,你清明院的几位兄长,乃至你的父亲,难道能袖手旁观?”忆之不觉一股气堵在胸口,一时圆睁着双目,瞠望文延博。
文延博与她对望了一阵,说道:“人无理念,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若仅凭理念活着,难免不切实际。大而空,小而全,你我都是红尘中打滚的凡胎俗子,谁的身上没有千丝万缕的人脉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唯有先保全自己才有力量去保全旁人。”
忆之反复品味着他的话,竟也觉得十分有理,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我听完良弼哥哥的话,只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可听完你的话,又觉得,良弼哥哥似乎有所欠缺。可见是我见闻短鄙,力所不逮,倘若要论真章,是得你二人亲自切磋才成的。”
文延博笑道:“我私心想来,是要与他会一面的。”忆之笑了,笑过一阵却又暗暗觉得他另有所指,倏忽,便听杜映秋一声欢呼,喜道:“看样子射着了,我们快去看看。”便往那处去,文延博笑着,让忆之先走,自己则在身后跟着,见她时不时脚下一滑,便伸手虚扶,以防万一。
走近一看,见苏子美正提着一只白兔的两耳,杜映秋先迎了上去,用帕子接着,捧过来,瞧了一阵,心里暖烘烘的,又转过身给忆之看,说道:“这下可怎么办,我瞧着这小东西可怜,竟然想抱回家养呢。”
忆之端详了一阵,觉得乖巧可爱,也生了怜悯之心,便想伸手去摸,那兔子猛地一蹬,从杜映秋的怀里蹿到了草丛中,草丛一路簌簌抖动,眼见着就要没影。文延博弯弓要射,眼已瞄地极准,弦已崩地笔直,却被忆之一伸手按了下来,他正要问,搭在他手臂上的一双嫩手倏忽缩了回去,正踟蹰着要说些什么才好,杜映秋上前一步,说道:“别射了,别射了,我实在不忍心,算了,放它一条生路吧。”
忆之遂笑开,说道:“映秋姐姐不忍,我也不忍,还请文二哥哥高抬贵手,放这小东西走吧。”
文延博笑了笑,也就放下弓箭。
苏子美不悦道:“你们这些小娘子,先时讥讽我射不着,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得了,倒放了,又说自己于心不忍。怪道孔圣人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既然如此,你们在家撷花弄草多好,又跑这来做什么。”适逢刘秀瑛两手满提猎物,冲众人呐喊,刘宜荪累地力竭,提议回营地休息。
忆之与杜映秋对望着笑了起来,忆之对苏子美道:“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请表哥大人有大量,息怒息怒,待回了营地,妹妹双手奉上凉浆水饭告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