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鹰
有序的世界
鲍林最早收到阿尔伯特·勋弗利斯的信是在1938年12月份。信是用德文写的,克制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恐慌。勋弗利斯是犹太人。他的父亲是一位知名的德国科学家,一个X射线晶体学的开创者,也是劳厄的朋友。勋弗利斯本人在法律界工作,曾担任十年的德国法官,后来希特勒的纽伦堡法案剥夺了他的这一权利。他认为,这简直是在发疯,但是同许多德国人一样,他觉得一切迟早会过去。他将自己的无所事事看作是强制的休假,可以和自己的三个孩子多呆些时候,并上了几门化学课程。然后他被告知犹太人不可以读书。1938年11月的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暗杀和殴打开始了,到处是破碎的玻璃和流血的头颅。勋弗利斯觉醒了过来。和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一样,他绝望地试图离开德国。劳厄关照他给美国的科学家写信,其中就包括鲍林,希望有人能够给他办理学生签证。
在30年代末,鲍林收到过许多绝望的德国学者的来信,勋弗利斯只是其中之一;他的答复无一例外充满同情,彬彬有礼,然而他对移民局的繁文得节却无能为力。他对勋弗利斯的来信特别关注,因为劳厄亲笔给他来信请他帮忙。鲍林接洽了一些专门解决德国难民问题的委员会,但是发现这些机构效率低下。鲍林试图和勋弗利斯取得联系,但是杳无音讯。直到四个月后,鲍林才再次得到勋弗利斯的消息,这时他已经置身于荷兰的一个难民营里。勋弗利斯写道,他身无分文,且无法从德国银行中取出自己的积蓄,在移民美国的抽签中号码又非常靠后。“目前我住在这里,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我非常沮丧……我的三个孩子分别为6岁、8岁和10岁,在这里他们无法上学,我也没有机会获得任何一份工作。……我恳请您无论如何设法拯救我于水火之中。”鲍林立刻复了信,保证将尽力而为;他给国际教育理事会和帮助难民委员会写了信。然而,把老练的德国科学家弄进美国,相对来说要容易一些,至于前法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鲍林提出寻找资金来源在帕萨迪纳安置这一家人,并设法首先将勋弗利斯的孩子接出来。但是,他无法让移民官员加快办事的进程。他在1939年春天给勋弗利斯写信,告诉他将继续努力。他的信被退了回来,上面敲了一个“地址不确”的章。
从30年代中期开始,许多来到美国的犹太科学家都讲述着诸如此类的恐怖故事。希特勒借口维护民族的纯洁性,驱逐或者监禁犹太教授和那些同情犹太人的德国学者,将德国的大学搞得支离破碎。在这一过程中,希特勒摧毁了德国科学的大部分。许多犹太学者仿效爱因斯坦,来到美国安家。许多非犹太科学家,包括索末菲,竭尽全力提供了帮助,并在早期公开谴责纳粹的行径。有些科学家,像海森伯,保持着沉默。还有一些人领导了清洗运动。这简直是一场恶梦,动摇了鲍林对于科学理性的信念。
到了1939年,鲍林觉得必须制止希特勒的罪行。他在9月份给一位英国朋友的信中写道:“全体美国人民都赞成英国反对希特勒的行动。我希望民主力量联合起来,尽快结束这一场灾难。”在1940年春法国沦陷后,鲍林的忧虑加深了。他深信,如果美国不直接干预的话,英国也将陷落,因为希特勒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战舰编队,拥有绝对的制海权。
现在的问题是应该如何行动。从传统上来说,科学家对政治漠不关心,他们寻求的是可以求证的事实,而把世界大事留给政治家们去操心。不卷入政治旋涡是科学界一条不宣的定律,大家对此都采取默许的态度,因为这是科学态度的一种自然合理的延伸:多数科学家觉得他们在任何公共角色中应该保持公正和客观,就像他们在进行科学研究时那样,他们应该执着于对知识的追求,而将没有头绪或无可考证的政治问题留给政客们。这并不是说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