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桶。马桶置放在前楼的门背后,用起来臭不说,我还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什么人突然之间闯了进来。刚坐完月子那天,我正在马桶上解大便,亭子间里在菜场开卡车的司机“大好佬”把地板踏得“咚咚”响闯进前楼来,一边进门一边问:“你们家的秤呢借我用一用”吓得我几乎惊叫起来。此后我再也不敢在矫家用马桶了。可矫家老少,却对此司空见惯,他们坐在马桶上,有人走进门,竟然还能同人谈山海经呢。我呢,一见人坐马桶,就浑身坐立不安,只觉得满屋都是臭气,做什么事都没了灵魂。回想文化大革命之前,我家住在十九号大院的二号楼里,楼上楼下,大小卫生设备齐全,六角形的小瓷砖铺地,洁白清爽。哦,那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了。找出痰盂,我先去把前楼大门关上,又进屋把里半间的门关上,再拉上半边窗帘,才坐下去小便。解裤子的时候,我还怕有人突然敲门哩那样,我准定解不下来。瑞仁里的条件虽差,房间也比矫家小,但毕竟还有公用的卫生间和浴缸呢。我一定要尽快得到工作,公开我和小玉的母女关系,让她搬去同我住在一起。绝不能让她在福安里这种环境中长大。那样,她也会不知不觉成为一个可怜的小市民的。婆婆总是用谅解的目光瞅着我的一举一动,并不责怪我。更不会像其他几个人那样认为我看不起他们家。我解了小便,婆婆就说:“把痰盂放床底下罢,一会儿我去倒。”这怎么好意思呢。生小玉前前后后四五个月的日子里,先是挺着大肚子,后来是坐月子,我解在痰盂里的大小便,全都是婆婆下班后回家倒涮的。她不嫌脏,也不怕臭。家里其他人,愿意替我办更多的事,跑很远的路,但是倒痰盂,没人愿干。现在,我身体健朗,怎能还让婆婆为我做这类事。我盖上痰盂,端着它,下楼,穿弄堂,走去倒痰盂。从矫楠家走到弄堂口粪池,几乎要穿过大半条弄堂。每次端着痰盂走去,我总觉得弄堂里所有人的目光全刺到了自己脸上,我的脸涨红了,手脚僵笨了,眼睛也不敢朝任何人望。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虽然差不多全弄堂的人,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每个人都要干这件事。而我呢,由于小玉总要撒尿拉屎,倒痰盂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我仍然不能适应。简直是无法适应,永远也无法适应。每体验这么一次,我总要对自己说,日子过得快些吧,再快些吧,让我快快熬过这一年,快快分配工作,把小玉带到自己身边去。不能让她在福安里生活下去了。<script>ap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