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呀是生活逼得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田地的呀我并不怨恨矫楠的家人,他们内心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上海滩一千多万人口,什么事儿都有。人世间千奇百怪的现象,可说是无所不包。但要找个漂亮的妙龄少女,自愿嫁给内地农村的小伙子,那是绝对找不到的。你要提一下,不给人骂声神经病,也得被骂一声“十三点”。现在我已回到了上海,有政策规定,独生子女、多子女全在外地办回上海的知青,在里弄生产组干满一年,都能重新分配工作。这一条是要比病退回来的优越多了。在矫家人的眼里,我的身份和地位都将要有明显的变化,而矫楠,还远在贫困落后的乡下。他们担忧,随着境遇的改变和时光的流逝,我会挣脱婚姻的羁绊的。他们要这么想,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真喜欢白操心。里弄生产组里,清一色的老阿姨、老处女、老小姐,其他话题天天翻花样,唯独逛马路、轧朋友,恋爱婚姻这个话题,像冷饭要热一样天天炒,百炒不厌。我进生产组之后,不晓得有多少人,有的拐弯抹角,有的自远而近,有的直截了当,向我提及介绍朋友的事,每一回我都是笑而不答,敷衍了事。结果弄得这帮子热心人,一个个认定了,我要等正式分配工作之后,找个更好的。我要是心猿意马,会这样么生产组里现成就有一个,明明宁波乡下有个丈夫带着两个小孩生活着,还来上海探过亲,她却像黄花闺女一样,出去和人家逛马路、进馆子,被人撞见还若无其事哩。尽管我能谅解矫家的人,可老要我看他们的脸色,我的心头实在也不是滋味。我听从了婆婆的劝告,不在晚上到矫家去了。好在生产组休息的是星期二,逢到休息天,我就带着小玉在矫家呆一整天,或者,干脆带她到公园里去玩个畅快。我想好了,万一碰到瑞仁里周围的人,我就说小玉是亲戚家的孩子。好在也从未遇到过。上海的人太多太多了。这么一来,我是轻松多了。倒是苦了婆婆,她每天去邮局上班,把小玉带到邮局后门弄堂里的托儿所,下班后又带回来。晚上,她还要陪伴小玉睡觉,照料她撒尿,为小玉盖被子。是婆婆替我在尽着一个母亲的责任。近来,生产组正为羊毛衫厂试织一批兔羊毛新产品。样品织出来了,大组长康阿姨要我坐黄鱼车把一百件新式兔羊毛衫送到厂里去检验,算我半天工。我开心极了。兔羊毛衫送到厂里检验科,清点个数字,填张表格,拿回一张收据,至多一个小时就能完成任务。羊毛衫厂离福安里很近,我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到矫家去,和小玉呆一下午。这个星期婆婆上早班,午后两点钟就回家了。踏黄鱼车的“戆大阿四”力气很大,把车踏得飞一样快。黄鱼车左冲右钻,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羊毛衫厂。把一大纸箱兔羊毛衫样品搬进检验科,我对“戆大阿四”说:“你不要等我了。先把黄鱼车踏回工场间去吧。”“你不回去了”“戆大阿四”脸上有副蠢相,人们都说他神经搭错一根,有点痴呆。二十好几岁了,也没个工作。更无法上山下乡闹革命了。是他妈妈跑到街道里,央求了多少次,要求照顾,生产组才收下他来,让他专门踏黄鱼车,兼当搬运工。平心而论,他虽然有点“傻”,但从无越轨的举动,更没发过神经病。相反,对分配给他的每一件事,都一板一眼干得极其认真。待人也挺诚恳:“康阿姨关照,让我送你回家呢。”“不用了。”我耐心给他解释,“在羊毛衫厂办完手续,我要去看一个同学,你先回去吧。”知道他回去要把每一句话如实讲给康阿姨听,我说话很小心。“戆大阿四”相信地走了。我去检验科办完手续,带着一张盖了章的收据,离开羊毛衫厂,就直奔福安里。小玉已随婆婆回到家里,看见我去了,她在床上一边爬一边扬起手来,连声叫我:“姆妈,姆妈。”我招呼了婆婆,抱起小玉来,重重地亲了两下,小玉乐得一个劲地笑。孩子虽小,可也懂得亲妈妈了。我放下小玉,寻找痰盂。婆婆家里没卫生设备,合家老小拉屎撒尿,用的都是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