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烘房改建的。泥墙还结实,抹上石灰的竹笆壁也不漏风,只因为烟管漏了,无法再烘烤烟叶,生产队里新盖了烘房,就让它闲置在寨子边上。为了支持上山下乡知青扎根,寨上把它抹上新石灰,清扫得干干净净,让矫楠同宗玉苏当新房。到底是原来的烘房,不是为住人盖的,房间小了一点,放进一张双人床,就占去了五分之二。余下的那点点地方,堆点东西,两个人转身都得小心撞鼻子。所以,歇凉寨庆贺婚礼的场所,仍在原先的知青茅屋里。送宗玉苏过来的唢呐队,踏进歇凉寨的时候,六支唢呐一齐朝向晴空,个个把腮帮鼓得老大,吹响了欢腾活泼的送亲调。早候在寨路上、朝门口、院坝里、台阶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有人发了号令似的,全涌向寨边去一睹新娘子在大喜日子里的打扮,而后簇拥着把她迎进寨来。人人的脸上挂着笑,个个都放大了嗓门,说些逗趣讨好的吉祥话。陡地,有人惊讶地大叫起来:“哎呀,你们看,新娘子没有穿红褂褂,也不扎红头绳。”“莫非这也是上海的规矩”“上海的规矩硬是怪呢”“怕不是唷,凡是中国人,管他上海下海,都有穿红着绿、摆酒设筵的习惯。只怕是”没有在结婚喜庆中喝上酒的人,说开风凉话了。好在那六支唢呐的声气曲调,越进寨子来越吹得欢,把杂沓的脚步声,把一声声大呼小叫,把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全都淹没在喧嚣热闹的声浪里。新郎矫楠在院坝里迎接新娘宗玉苏,两个人情不自禁手握手站在众人面前时,这一乡间少见的开放情形把婚礼推向了高xdx潮。调皮的小伙子们放高嗓门又羡慕又兴奋地欢叫起来,年轻的姑娘媳妇躲在人背后指指点点,抱着奶娃的妇女粗声讪笑着,连好些上了年纪的老汉,也咧开嘴手捧叶子烟杆乐了。小娃崽们更乐,围着新郎新娘又喊又叫,团团打转。帮忙的知青们端着盘子、提篮、塑料袋、烟盒、茶壶,请来人在散放的板凳上就坐,喝茶抽烟,吃糖嗑瓜子。一切都像预先设想的那样,照着安排好的顺序进行着。陡地,众人的背后响起一阵厉喝,把六支唢呐的声音也压了下去:“老子打死你老子非打死你不可”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只见吴大鼎高举着一把锄头,追赶着自己的婆娘罗湘玉。罗湘玉惊慌地朝着寨路上跑去,一边跑一边恐怖地往后张望,嘴里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她的衣裳被撕烂了,乌发蓬散开来,一只脚光着脚丫,另一只脚拖着鞋片,跑也跑不快。吴大鼎像头暴怒的猛虎样朝她扑去,一面追一面狂叫着:“逃,你逃得到哪里去老子挖了你脑壳,情愿去坐班房。”参加婚礼的寨邻乡亲们为这场戏所吸引,纷纷转身跑了过去,连接亲送亲的,雇来吹唢呐的,也忍不住跟着跑去看热闹了。人们边离去边嘁嘁喳喳闲摆着:“唉,这两口子,也真是的,三天两头都要打闹”“打闹也不看看时辰,人家这里在办喜事,他们偏偏趁这时机嚎起来。”“依我看,相亲相爱是夫妻,打打闹闹啊,干脆就分离。”“也难怪吴大鼎啊,结婚五年了,那婆娘硬是不替他下个崽。他咋个不恼火呢”“这倒真是恼火。比他们后结婚的,娃娃都在满地爬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去看那两口子打闹了,只剩下新郎和新娘,孤单单地站在知青点门口,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回屋里休息一会儿吧。”矫楠柔声提议着。宗玉苏眼里噙着泪,幽怨地瞅了丈夫一眼,默然点点头。两人先后退进知青点的灶屋。女生寝室里,秦桂萍肩上背只两用包,左手提只旅行袋,右手拿着两条新毛巾、一本塑料面日记簿,微笑着走到新郎新娘面前,道:“刚才人那么多,我正寻思无法同你俩打招呼,把这些写张条儿留下。这会儿好了,人都走光了,我也该向你们俩道别了。原谅我不能自始至终参加你们的婚礼,今天是我进厂报到的最后一天,我得去赶长途车回贵阳。这点礼品,不成敬意,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一点祝愿吧。祝愿你们,嗯嗯”她“嗯”了两声,一双小小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