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好”我吓了一跳,他这话不是也在反对那个大人物吗。我紧盯了他一眼,看他是不是故意讨好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集体户里,就有一个少教所放出来的聂洁,整天在女生寝室里,向姑娘们传授同男人打交道的经验。还唯恐我们听不见,故意放大嗓门,讲同男人睡觉的感受。”我听愣了。只晓得歇凉寨上有四个恨我的同学,没料想,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聂洁这种人。可我嘴里却说:“你说这些,就不怕我去揭发你像在学校时一样。”他疑讶地瞪着我,眼睛里露出信任的、腼腆的神色,见我盯着他,他低下头去。我想对他讲一下,那一次,是爸爸把信转给学校的,不是我把信交给“死猫儿”的。我真想这么解释一下,虽然时间已经太晚了,但这愿望还是那么强烈。不过,说到他们知青点,我忽然想起,听我们集体户的知青传过,他好像在同秦桂萍谈恋爱。这一念头浮起来,我就啥都不想解释了。相反,一股妒忌的火腾腾地往上蹿起,见他不吭气,我又问:“你来这儿,就是讲这些吗”“你不回去,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你替别人办去吧,我没什么事儿。”我又刺了他一句,“深更半夜跑来,我还以为你是来奚落我,取笑我,对我报复的呢。”他久久低着头,低声说:“我还不是这种人。我、我没这种意思”“不是你当初亲口对我说的嘛”说这话时,泪水全涌到了我的眼眶里。遮着布帘的玻璃窗外,扯亮了一道无声的闪电,把保管房照得雪亮,把他惶惑的脸和忧郁的眼神照得雪亮。他一定注意到了这道闪电,双手扶着膝,站了起来,颓丧哀伤地低声道:“就算我没到这里来吧,打扰你了,真对不起。”望着他向房门口走去,我的心就像在半空中往深渊里沉落、沉落。他打开了门,一股山风扑进屋来,好凄凉的风唷。下脚坝寨子上空又划开一道闪电。他走出保管房,脚踩着台阶,我指望他转过身来,他没有转身,只是亮了一下电筒,往前走去、走去,一步,又一步,他是受了我的气走的,他一心想来替我办点事,我却用话狠狠地刺了他,伤了他男子汉的自尊,我突然觉得他宽阔的肩背有点佝偻,他一定很觉委屈,他一定感到受了伤害。泪水又涌到我的眼眶里,我很想叫住他,对他说几句客气一点的话,但我张了张嘴,却喊不出来,他走出十几步了,我终于忍不住,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朝他背影招了招,好像他的眼睛长在背上,说:“要下雨了,戴个草帽去吧。”我指望他回过头来,指望他来拿草帽或是雨衣,指望他瞅我一眼。他没有转过身来,风送来他简短的答复:“不用。”他踏上那条弯弯的拐向山垭去的上坡小路,熄了电筒,身影消融在夜色里。起先,依稀能见到一点晃动的影子,继而,任凭我大睁双眼,还是啥都看不见,啥都看不见了。我勉强关上门,闩上门闩,撑好木棒,这简单机械的动作似乎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踉跄着扑向床铺,脸埋在被窝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床栏摇撼着,失声痛哭起来。他这么走了,是我预想不到的呀我是感激他的到来的,我是希望他在屋子里多呆一会儿的,总算有个过去的同学来看我了,总算有个说话的人了,我却把他气走了,把他的自尊心伤害了。我不愿意这样,可我又忍不住要这样。这都是因为他同秦桂萍谈了恋爱,这都是我的心灵深处郁积着无从发泄的怨气。难道我能对他说,就是到了今天,我还记得他当年写给我的那封信里的一些话吗难道我一个姑娘,能对他说,他的信虽然被爸爸转给了“死猫儿”,但他信里的一些话,我还牢牢记在心上吗天哪,我只晓得他恨我,只晓得歇凉寨的杨文河当红卫兵时整过我,只晓得郁强和余云因我写过墙报稿记恨于我,哪里知道,他会在这么个夜晚来到我跟前,我一点也没思想准备,一点也没细细考虑过啊雨声哗哗地打在保管房外头的山野里,“叮咚”作响地砸在保管房的瓦片上,在一道紫色的闪电之后,远远地又响起了一个闷雷。我受惊般地跳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