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传教、信教、吃教、反教形形色色平议
督徒传教士的作风,简直是南辕北辙。前者所做的是两个对等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而后者则是一边倒——中国人民如要“得救”,就只有完全放弃自己的文化传统与生活方式而全盘基督化,也就是“全盘西化”。他们实在都是“全盘西化论”的先驱。
当然那时中国的宗教信仰(如看相算命、崇信城隍土地),和一般生活方式如缠足、纳妾、吸毒、盲婚……等等都表现得十分落后甚至野蛮的。但是中国文明中亦有其可取之处。不可因噎废食、玉石不分。除旧布新,原是任何有文化的社会都应该做的事。斯之谓“现代化”也。中西文明之对比,非中不如西也。只是中国文明“现代化”之起步,晚于西方文明三百年而已。
即以医药一项作比。中古时期中国之医药,实远胜欧西;而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时,则“中医”较“西医”之落俊就不可以道里计矣。然“中医”(如草药、如气功、如针灸)又为何不可“现代化”、“科学化”,以至于“中西医结合”,截长补垣,互惠合作呢?中国人为什么一定要废除中医,全用西医呢?
所以我们谈“中西文化之比较”、“中西文化之融合”、“东西宗教之对比”等等比较史学和比较文化上之专题,实千万不能忽略其间的“阶段性”。中西互比,我们只能以古代比古代、中古比中古、近代比近代,而分别论其垣长。不可下分层次,下辨古今,囫囵吞枣,而泛论一切!
吾人如自觉近两百年来,在“现代化”过程中落后的衰势中国文明,远不如“现代化”较早,而至今仍处于盛势的西方现代文明,就要尽弃传统。“全盘西化”,这原是启蒙时代的幼稚病;启蒙诸子的矫枉过正之言,不值深究。而好汉专提当年勇,不分阶段、囫囵吞枣,硬说精神胜于物质,东风可以压倒西风,当然更是不通时务之论。要知东西文化,原无优劣;而时间今古,则长短分明。
不幸的是,在那清末民初之世,中西双方均各走极端。西方神职人员之来华者,认为落后贫穷的中国异端,除信他们的上帝之外,无二话好说。伯驾牧师说得好:“中国人不服从,就毁灭(bend or break)。”因此那时纵是最善良、最具好心肠的传教士。对他们母国的帝国主义在中国的胡作非为,也多表支持。有的甚至认为“帝国主义”并不存在。此一“帝国主义不存在论”的心态,其后且蔓延至西方汉学界。连新近才逝世的西方汉学泰斗的费正清先生亦终身服膺之。到他写完自传的死前数年,才稍有转变。
这是那时西方人在中国的基本态度。这一态度如不改变,则西方教士传教中国,就永无安宁之日——上至士大夫,下至工农兵,都要一致抗拒了。太平天国之覆灭,就是中国士大夫抗拒基督教之结果;如今义和团之兴起,则工农兵和基层社会中人抗拒基督教之行为表现也。拳乱之时,除少数满洲贵族乘机附和,企图扶清之外,汉族士大夫几乎完全靠边站:甚至有奋起“剿灭拳匪”者。非汉族士大夫有爱于耶教也,只是他们头脑较为清楚,吃一堑长一智,认为洋人惹不得罢了。
若问中国士大夫和工农兵为什么一定要抗拒基督教呢?为此难题,近年来台湾基督教会在一些杰出领袖如林道亮、阮大年、王永信、周联华、林洽平诸先生策画之下,筹有巨款,设立专门计划来加以研究。
据吾友李湜源教授的解答,中国人未尝反对耶教也。只是耶教教义与中国伦理传统互异,二者交流乃发生严重的文化冲突。这种文化冲突不解决,则中国人就难于接受耶教了。李君亦是虔诚的基督徒,对神学与神学史均有深入的研究。举例以明之,李君就认为曾在《圣经?旧约》中出现六千次的“上帝的上帝”耶和华(Yaheh)就不是“中国人的神”。下面且抄一段李君对耶和华的讨论:
耶和华是一位很特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