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五
是统治术下的乖孩子。
这些学术问题,不应该是板块状的,它们迫切需要“思想的细心”。——这话是德国哲学大师海德格尔讲的,我读他已有若干年,几乎一直在想:海氏为何把历史性和历史学分开来谈?历史性是一切历史学的前提,文献史要变成问题史,而离开了这个前提的历史学形同故纸堆。海氏的学问纵贯古今,他给学生上课,旨在启发思索,他那无限丰富的知识,无不指向比知识更高的东西。孔子教弟子也是如此,重在传道。孔子甚至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司马迁为太史令刚好十年,真够辛苦的。他大约娶亲晚,四十几岁才有了一个女儿,后来嫁给杨姓男人。他本该和夫人再生几个孩子,让其中的某个男孩儿继承他的事业。他没做到,为此痛心疾首,深感侮辱先人。早知汉武帝要剥夺他的生育权,他无论如何要提前结婚,生下一堆男孩儿女孩儿。
这期间他已经开始写作,伟大的工程在狭小的寓所内有序展开,并且有点做地下工作的味道。有人曾经偷走了他一些草稿,呈给汉武帝。武帝看了摇头,很不以为然。不过,皇帝对史官的轻视再度起了作用,他没有追问下去,没有派人去烧那些竹简,在他看来,玉女经和长生不老术要重要得多。
司马迁汲取教训,比以前更像一位地下工作者了。夜深人静孤灯之下,他瘦削的身形不时传来几声咳嗽,波澜壮阔的历史,以一手漂亮的汉隶从容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