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九
不同档次的名家。比如我们熟悉的罗曼.罗兰、茨威格、欧文.斯通、莫里亚克。欧文写梵高、写弗洛伊德是广为人知的。茨威格写的《三大师》,则列入中学生读本,他对巴尔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了令人信服的、既深刻又生动的描绘,它揭示出:文学的深层意义,就是对生命本质的无穷探索。
在社会生活日益趋同、人的模式趋于单一化的今天,文学的意义是寻觅个体差异。
不仅针对李白。古代各类人物,都有待重新探索。传记类作品,有大量需要开垦、需要精耕细作的处女地。
前面提到李白没心没肺,与其说是损他,不如说是逼近他。他二十几岁出蜀,对家乡的亲人置若罔闻。若以孝道衡量他,他显然是不合格的。不必为他隐讳。为尊者讳,妨碍我们逼近尊者。孝与不孝,是个次要问题,李白的意义是自由,是不可抑制的生命力。皇权下的中国人最缺这个。而缺啥想啥,所以普通百姓都喜爱他,品读他,虚构他。他摆脱了世俗的羁绊,为后人留下不朽的诗篇。
毕加索对亲人冷漠,对情人冷酷,却为人类留下五万件艺术品……
根据魏万的记载,李白早年在四川,曾“手刃数人”。他为何杀人?杀的又是什么人?卷佚浩繁的史料,仅寥寥数语。李白杀人,至今是个谜。他少年学剑术,自视为侠客,可能打架斗殴,也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文学专家偏重后者,不知理由何在。联想他的性格,他出剑不会犹豫。他舞剑,如同他的狂草书法。宝剑沾过人血了,此后数十年,他从“拔剑四顾心茫然”,到“乃知兵者为凶器”,他是无可争议的人道主义者,谴责暴力。他不是那种以各种理由杀人、一生嗜血还要冒充仁慈的所谓侠客。影视剧若把他弄武林高手,将滑天下之大稽。
李白的山水诗,通常给人留浪漫的印象。把他标识为浪漫主义诗人未尝不可,但我自己,宁愿不用。中国人喜欢贴标签,贴完就万事大吉、八方叨唠。这种思维的固化倾向,绵延千年,妨碍对诗人的源头性的领悟。细想李白这个人,他对天地人神的感觉,远不是浪漫二字所能概括的。比如他看一座山,和现代旅游意义上的看山,根本是两回事儿。他“热爱祖国山河”,却是具有极强的个性特征,离开个性谈热爱,爱是空泛的、平均化的,热度仅如温吞水。神灵、鬼魅与山峰云霞飞禽走兽搅和在一块儿,对李白来说,这些都具有实在性,难分虚实。他针对感觉写实,而我们误以为他在浪漫,在想象,在形容,调动文学手段去对付山川。——理解李白,这是关键处。
眼下使用频率最高的现实一词,却需要认真考查,现实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产生位移,会延展或收缩它的地平线。对古人,神灵是现实的;对八十年代的中国人,理想是现实的,甚至比现实更为现实。1955年萨特携波伏瓦访问中国,讲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中国最直接的现实就是未来!
但愿中国人的现实感,不要越走越窄,驱逐神性,嘲弄理想。没有神性和理想照耀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生命的丰富、生活的广阔都无从谈起。一味追逐金钱,会追到麻将桌上去,所谓现实,将收缩为两张桌子:饭桌与牌桌。大人打牌小孩儿上网,小小的“瘾头”将生命吸空,这类场景之多、之常态化,无异于瘟疫流行。
品读古代文人,是追忆我们的祖先曾经有过的丰富性。并且尽可能,把这种丰富性带到当下。
文学史称一些诗人为伟人,而我们应当知道,伟大诗人的伟大究竟源于何处。也许可以这么说:他们的伟大,源于我们的贫乏,贫则思变,贫则向往。
举几个小例子,再来瞧瞧伟大的李太白吧:
他求仕失意,就说:“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他想念长安了,说:“狂风吹我心,直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