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
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豪壮词令人辛酸。《贺新郎》作于1188年,辛弃疾赋闲多年快五十岁了,又病着,白发萧萧,英雄气丝毫不减。
辛弃疾把陈亮比作三国时的陈登。陈登字元龙,名播四方的谋士兼义士,“捉放曹”即是陈登所为。曹操杀吕伯奢一家,陈登愤怒,改投吕布,后于白门楼死于曹操之手。
辛弃疾和陈亮,“臭味相投”。
英雄怜惜英雄。
辛弃疾隐于信州上饶之带湖、铅山之瓢泉,大名动海内。人称管仲、韩信、张良、诸葛亮。
大英雄无用武之地。
十二世纪九十年代初,辛弃疾复起,辗转任职于福建、浙东,为一路之最高军政长官,历时两年,复遭台谏围攻,落职,回江西信州。赋闲又近十年。
烈士暮年,群山环抱着。
愁绪如山不可收拾:“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诗人已入化境。
居信州二十年,他一直在办学,书院好几处。办学的动机不仅是挣钱。赋闲之初他并不缺钱。书院及两处居所的宏大规模,令人猜想他可能有养士、招徕豪杰的念头。对陈亮出手豪爽,是否透出了一点消息?上饶带湖距铅山瓢泉百里之遥,辛弃疾拖着病体奔走各书院,长年不辞辛劳。有《清平乐》为证,其小序云:“独宿博山王氏庵。”
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前自语。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苍颜华发。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今日铅山瓢泉,巨松成林,风景独好。县志记载,巨松多为辛弃疾当年亲手所栽。
抗金的英雄,最终成为我们的文化英雄。他迸发的豪气,他描绘的乡村,他眷恋的佳人,他怀念的友人,他喝过的酒读过的书弹过的琴,经由他那巨笔,淋漓尽致地呈现给我们。
向辛弃疾致敬!
眼下的江西省生态环境之好,举世瞩目。江西是陶渊明的故乡,辛弃疾的第二故乡。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1207年9月10日,辛弃疾长眠于铅山地下。距今刚好八百年。
让我们诵读他的代表作《永遇乐》:“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稼轩词》今存词六百多首,而一般名家宋词选本,选辛弃疾词均在四十首以上,超过苏东坡。东坡词今存三百多首,若以入选比例看,也差不多。宋词苏辛并称,而谁更出色,自南宋以来学人们就争论不休。争论无结果,却有个好处:把苏辛放在一块儿加以打量、琢磨。两位词坛大家,东坡之大与稼轩之大,区别得以向后世彰显。读者若有兴趣,不妨细看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宋词三百首笺注》。
稼轩专攻词。东坡主攻诗赋文,填词系余力为之。
况周颐云:“东坡、稼轩其秀在骨。其厚在神。”
《四库全书提要》云:“弃疾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
不可一世,这评价可谓精当。词坛霸主,当然有霸气。《词学集成》云:“稼轩仙才,亦霸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