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三
语也。”
欧阳修名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情不关风与月。
对李清照来说,却恰好相反:一切都关乎风与月。
男女于情爱,究竟不同。女人是白发苍苍也要爱的。
相对轻松的,是名篇《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少妇情愁,从初秋堆到深秋,堆满了,堆不下了。轻愁转浓愁,重阳登高日轰然炸开,向天地间弥漫开去。两宋婉约词绝唱《醉花阴》问世: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纱厨即纱帐。
重阳节半夜睡不着,风流身子不得己,去领略秋凉。明诚在家时,哪有这般光景。一年四季都是火热的。
赵明诚远游,李清照辛苦。
怅望秋风抱闷思。整日价情思睡昏昏(语)。情爱淹没了李清照,她要吟唱。端着酒杯,迎着秋风与秋声,迎着无声。情思比旷野里的西风更广阔。
这宋朝贵族美妇,是个情爱至上主义者,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朝着男欢女爱张开。所幸她是诗人——
将诗意带入欲望的核心地带;让诗意在欲望的内部生长。
李清照把这首《醉花阴》寄给赵明诚,赵叹赏不已,却有点不服气,欲与娘子比个高低。他闭门三日,一口气填了五十首《醉花阴》,连同娘子的新作,一并拿给他的朋友陆德夫看,请陆德夫指点佳句。这陆德夫系当时文坛颇有名望的点评家,一句评语,往往文坛皆知。陆德夫玩赏再三之后,对赵明诚说:只三句佳。
赵明诚忙问:哪三句?
陆德夫笑吟: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赵明诚拍案叫绝,又仰天长叹。夫妇二人,从此分出高下。陆德夫的点评传遍京师,后世传为佳话。宋元明清的各式书斋,多少儒生捋须而诵,多少名媛捧心而吟。
这一年李清照二十一岁。
那三句,将一个激情女子推到我们面前。
美满的婚姻生活,中断得恰到好处。且无母爱分心,李清照得以全身心投入到郁闷愁苦中,于愁闷深处,绽放词语之花。
艺术就是深入,一竿子插到人性中。李清照专心致志,摄取愁闷的能量。一如南唐李后主,死死的盯着愁与恨不放。
遗憾的是,我们的一些教科书,对婉约大宗师“二李”的阐释,听上去怎么都像喝温吞水,这也重点那也重点,面面俱到,均衡分配。结果是:杰出的古代人物,仿佛他越杰出,他的个性就越不鲜明。这种简单化的处理模式,妨碍了传统文化鲜活于当下。
而西方作家盯人性,我们是比较清楚的。
中国古代作家亦如此,他们展示了各种各样的人生情态,从中带出宝贵的历史情景。他们能够传于当下的原因,一是政府倡导,二是民间有沃土。
高尔基说:文学是人学。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高尔基说的是:文学不是社会学、时代学。文学与社会学的分野应当清晰。
把时代置入人性的背景,还是把人性置入时代的背景,这是一个问题。而眼下“以人为本”的辽亮呼声,为破解这一难题提供了契机。
一部盛行几十年的四卷本《中国文学史》(游国恩等着),从总的方向看,功不可没。赖有前辈学者的严谨学风,宏阔视野,我们才拥有一长串堂堂正正的、光焰持久的名字。
影响甚大的教科书有遮蔽,所以才会生发相应的解蔽、解构,在文学史的板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