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一
尽凌辱恫吓,出狱后拖着老婆孩子到黄州开荒种地,却进入艺木的“井喷期”,苏东坡横空出世,佳作如潮俨然天赐。曹雪芹对这隐喻、这文化符号了如指掌,家道中落之后,他自号雪芹、芹溪、芹圃,寓意深焉。苏轼对他身边的几位女性又那么和风细雨,包括对乳娘任采莲。曹雪芹心向往之,不是偶然的。苏轼又是文化的全能,生活的大师,对年轻的曹雪芹有精神的指引。
再看曹雪芹之“梦阮”:阮藉傲视权贵,动不动就翻白眼,长啸而去。他不屑做权倾天下的司马昭的儿女亲家,大醉六十天,疯癫可爱。这股疯癫劲儿,贾宝玉的身上不是常见么?阮藉追美女,亦是桩桩件件事迹昭彰,比如:不相识的美女死了,他竟然连滚带爬奔悼红颜,当众抚棺大哭一场。这情痴,又酷似写“芙蓉女儿诔”和痛哭林妹妹的贾宝玉。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康熙年间的一位诗人兼出版家,编印过《全唐诗》,是纳兰性德的朋友,而纳兰词偏重儿女情。曹寅还擅长书法,懂建筑园林,爱看野史小说,喜欢戏曲,与的作者洪升交厚。他曾不顾官员身份上台演戏,与卑贱的优伶们配合默契。作为一名“准八旗子弟”,曹寅亦熟悉声色犬马、各类市井习俗。这家学,这传统,在他的儿子曹钌砩系靡匝有剿乃镒硬苎┣郏⒀锕獯蟆?
曹家藏书之丰,清代屈指可数。这藏书的风气,要上溯到曹寅的父亲曹玺。曹玺是高官和当时的着名文人。
胡适说:“富贵的家庭并不难得,但富贵的环境和文学美术的环境合在一起,在当日的汉人中是没有的。就在当日的八旗世家中,也很不容易寻找的。”
曹雪芹的一生,通过,向我们显现了两个努力的方向:精英文化与世俗生活。将二者融为一体,多少文化英雄耗尽心血,终归于一声叹息。但苏东坡做到了,曹雪芹也做到了。
“举家食粥酒常赊。”“十年辛苦不寻常。”
这两句诗分别是敦诚、脂砚斋写的。敦诚、敦敏兄弟俩,是曹雪芹落难后居北京西山小村时的好朋友。
脂砚斋,则是曹雪芹的红颜知己。这是一个美丽的、大写的名字,是伟人身边的奇花异草。曹雪芹在小说中曾提到东坡的侍妾朝云。朝云在患难中显示了她的忠诚,而脂砚斋更胜一筹,将她丰富的情感、惊人的才华注入。脂砚,顾名思义,以脂粉作砚台,又取“肤如凝脂”的隐喻。脂粉香与书香、墨香混为异香。曹雪芹为千红一哭,呕心沥血油尽灯枯。脂砚斋为曹雪芹泪洒相思地……
曹雪芹早年的生活轨迹难寻,令红学家们很头疼。翻翻他的年表,从诞生跳到三岁,从三岁跳到“二十岁前后”,再几跳,到逝世了。这跨度未免大得离谱。曹雪芹的年代,虽有小说风行,却仍属末流行当。小说家年谱难做,不是一件稀奇事。曹公生平若是完整保留至今,那才叫稀奇。
我倒是觉得,生平模糊也有好处。
自称“假语村言”,将真事隐去(甄士隐)。也许曹公本意,是希望读者直接看小说,不要分散注意力,把小说与他的身世联系起来。文本自足。小说迷人并启人思,这就够了。曹雪芹开篇就申明,并不特指某一朝代。而我们今天读这巨着,觉得它展示的是古代社会,而不是清代社会。把小说中的人物与那些清宫秘事扯上瓜葛,是对读者的愚蠢导引。这愚事,上个世纪初的红学“索隐派”干过,现在又死灰复燃。影视剧大演清宫秘史,某些专家就趁机起哄,趁火打劫,将伟大的古典小说引向宫闱勾当。
写内幕,黑幕,是小说撩拨读者的恶趣之一。美学大师朱光潜对此有专论。
曹雪芹梳着长辫子,贾宝玉却是清代以前的汉人发型。大观园里的姐妹们的衣食住玩,皆是汉人光景。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像清代女子么?专家明知是瞎话,却还要大讲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