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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就在上面。”朝头顶指指,似乎搭了电梯就可以上去。又微弱的征求意见,说:“你们跟我一起上去呢,还是在这里等我下来·”昌民是那样用一种平辈商量的口气和态度,安安兄妹义气相报,陪舅舅一齐上阶梯去了。
朋友并非就在上面,走了一段路停在台北广场前。昌民仿佛因为自己的欺骗感到内疚,不断抚慰亭亭的脑袋,一边仓皇的从人丛里找人。看到了,昌民背着行李袋跑过去,单手伸出蒙住一个女孩的眼睛。女孩被店铺里挂着的一件衬衫完全吸引了去,昌民笑着说:“喜欢·喜欢就买了呀。”女孩虽然一味推辞,但衣服装进塑胶袋里交给她时,她又真是开心笑了。
女孩林碧霞,在苗栗一家撞球场当记分小姐,昌民工作的地方离她不远,厂内几个年轻汉子都说新换了漂亮的小姐,有一回打赌,谁敢上前抱一下记分小姐即可获得长寿烟一条。昌民不以为难,前去跟记分小姐说项,搔着头,仍然是他那一贯和气商量的口吻,记分小姐马上把脸红透了,低下头咯咯发笑,昌民就抱住她亲了一记。这次跟昌民同来,完全是一种羡慕大台北景观的单纯心理。前一天昌民带她去逛了西门町,来来百货公司,狮子林看了场电影,安排她住在朋友那里,今早一齐南下。
碧霞打从坐上火车便没停过吃,一会儿拆开一包麻薯,一会儿传给他们一袋砖红色芒果干,安安吃了,亭亭小声告道:“妈说不可以吃有色素的东西。”昌民笑说没有关系,教他们吃过之后用上牙将舌苔刮净就行。兄妹俩望着碧霞嚼得个血盆大口好不惊心动魄。又跟安安比赛嗑葵瓜子,嗑了一裙兜瓜子,就站起来哗啦啦抖了满地壳。昌民看出亭亭眼睛里的沉默,抱歉而笑:“没关系,车上会有阿巴桑来扫。”一边脚底下还是踢踢弄弄大致把壳拢在了一处。碧霞遂哄亭亭跟她们橡皮筋,先将橡皮筋搓成团,放在窗台上,轮流用食指一捻,谁先捻开谁赢。第一回合亭亭赢了,碧霞不甘心,又来,仍然亭亭赢,再来,还是赢,亭亭害羞的轻声笑起来。
车到苗栗碧霞下车,昌民一直送出火车外,绕到他们车窗这边,隔着玻璃,一里一外,碧霞手掌拍着窗户再见,邀他们跟昌民来苗栗找她玩。亭亭伸出手掌贴在窗上,大手小手五根指头吻合了印一印,表示约定。及至火车发动时,昌民还没有一点上车的迹象,亭亭紧张了,打着窗求舅舅赶紧上车。昌民笑嘻嘻的,火车开了,与碧霞肩并肩追了几步跟他们挥手再见,霎时就被火车抛在身后了。亭亭吓黄了脸,安安安慰她说:“不会啦,你看,舅舅的包包还在。”等着舅舅在通道门口出现,等着,等着,一世纪那么的长,安安再也按耐不住了——终于,昌民一脸灿笑的现身!唉唉唉,我的好舅舅呀,安安只差没冲过去给他一拳。
铜锣站下车,大舅妈和两个表姐来接。安安早就把汽车拿出,两手背在身后遥控,红小车就像一双摩登的哈巴狗在安安跟前兴头头的跑着,马上吸引了几个乡下孩子,拥着安安一路走去外公家。许多人事变了,从亭亭乌亮的眼睛看出来,清捷的童音讲出来:“小舅,铺了柏油路。”“啊,放米的大房子呢·”
农会迁了新地方,谷仓便改成制塑胶袋厂,原来仓前一棵老柳只剩下了一截树干。亭亭失望极了喊道:“柳树,大柳树也没有了。”有个妇人蹲在树干上捆着废塑胶袋,蓬松的大头使整个身子看去像一朵磨菇。小表姐和安安同年,偷偷告给安安那人是疯子。却不及开心疯子是件什么事情,外婆已经走出医院大门迎接他们了。
刚到,外公就发了顿脾气。先是看病的一个年轻人,弯腰驼背的嬉皮相惹恼了杨老先生,要他回去剪了头发再来治病。及见安安人模人样的在庭前放汽车,招来一群闲人观看,登时蹙起了眉头。安安跟外公行礼请安,外公摆摆手道:“好,好……”便进诊疗室去了。安安颓然收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