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开拓文艺的新土 新月的灵魂
面有很多是与他所标举的两大原则——健康与尊严——不相容的。徐志摩断定这现象是新来的,因为和别的东西一样,思想自由观念本身就是新来的。这是个反动的现象,因此,徐志摩认为,这是暂时的。先前,在思想上是绝对没有自由,结果是奴性的沉默;现在,在思想上是有了绝对的自由,结果是无政府的凌乱。思想的花样加多本来不是一件坏事,在一个活力蓬勃的文化社会里往往看得到,依傍着挺拔刚直的树干,铺天盖地的青荫,有不少盘错的旁枝以及滋蔓的藤萝。那本也没什么关系,但现代的可忧正是为了一个颠倒的情形,盘错的,滋蔓的,这里那里都是,却不见了那挺拔刚直的与铺天盖地的。这就好比是一个商业社会上不见了正宗的企业,却只有种种不正当的营业盘踞着整个的市场,那不成了笑话?
上面随笔所写下的所谓现代思想或言论市场的十多种行业,除了攻击派、纤巧派、淫秽派是人类不怎样上流的根性得到放纵发展的结果,此外多少是由外国转运来的投机事业。这并不是在指责这时代没有认真做买卖的人,而是这些买卖本身就可疑。碍着一个自由的观念,顾着一个容忍的美名,人们往往忘却了,思想是一个园地,它的美观是靠着人们随时的种植与铲除;思想又是一股水流,它的无限的作用有时可以转变成不可收拾的奇灾。
徐志摩说他们不敢附和唯美与颓废,因为他们不愿牺牲人生的阔大,为的要雕镂一只金镶玉嵌的酒杯。美,他们是尊重而且爱好的,但,与其咀嚼罪恶的美艳不如怀念德性的永恒,与其到海陀罗凹腔里去收集珊瑚色的妙乐还不如置身在纷扰的人间倾听人道那幽静的悲凉的清音。
他们不敢赞许伤感与热狂,因为他们相信感情不经理性的清滤是一注恶浊的乱泉,它那无方向的激射至少是一种精力的耗废。他们未尝不知道放火是一桩新鲜的玩艺,但却不忍为一时的快意造成不可收拾的惨象。“狂风暴雨”有时是要来的,但他们也愿意在更平静的时刻中提防天时的诡变,不愿意借口风雨的猖狂放弃清风白日的希冀。他们不反对情感的解放,但在这头骏悍的野马的身背上,不能不谨慎地安上理性的鞍索。
他们不崇拜任何的偏激,因为他们相信社会的纪纲是靠着积极的情感来维系的。在一个常态社会的天平上,情爱的分量一定超过仇恨的分量,互助的精神一定超过互害与互杀的动机。他们不愿意套上有色眼镜来武断宇宙的光景。他们希望看一个真,看一个正。
他们不能归附功利,因为他们不信价格可以混淆价值,物质可以代替精神,在这一切商业化、恶浊化的急板上要停住倾颠的脚步。他们不能依傍训世,因为他们不信现成的道德观念可以用作评价的准则,他们不能听任思想的矫健僵化成冬烘的臃肿。标准、纪律、规范,不能没有,但每一时代都得独立去发现它的需要,维护它的健康与尊严。思想的懒惰是一切准则颠覆的主要的根由。
还有标语与主义。这是一条天上安琪儿们怕踏足的蹊径。可怜这些时间与空间,哪一间不叫标语与主义的芒刺给扎一个鲜艳!眼迷眩了,耳震聋了,头脑是闹翻了,辨认已是难事,评判更是不易。他们不否认这些殷勤的叫卖与斑斓的招贴中有耐人寻味的去处、有诱惑的迷宫。因此他们就更不能不审慎、不能不磨砺自己的理智,那剖解一切纠纷的锋刃,澄清希望。
生命是一切理想的根源,它那无限而有规律的创造性,是心灵活动的强大灵感。它不仅暗示着我们、逼迫着我们,使我们永远朝创造的、生命的方向走,而且启示我们的想象,物体的死只是生的一个节目,不是结束,它的威吓只是一个谎骗,我们最高的努力的目标是与生命本体同绵延,是超越死线的,是与天外的群星相感召的。为此,虽然生命的势力有时不免比较的消歇,到了相当的时候,人们不能不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