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之作
复杂:有历史记载、佛教传说、印度史诗种种。夏先生不惮其烦将这些来源一一厘清。接着他分析阐释唐三藏玄奘这个人物在中的意义。小说中的玄奘至少有三重身份:民间传说玄奘乃状元陈光蕊之子,父母被强人所害自幼被法明长老渡入佛门,后因孝行感天,被大唐天子选中派遣西天取经。但神话传说玄奘前身乃是如来佛座下弟子金蝉长老,因不听说法,轻慢大教,被佛主罚降人间,历劫十世,最后功德圆满,皈依西天,成为旃檀功德佛。因玄奘十世童真,得其肉而食之可以长生不老,于是引动各界妖魔纷纷争食唐僧肉——这便是的主要情节。但实际上吴承恩在小说中却把玄奘写成了一个富有喜剧感的凡人,与历史上的高僧唐三藏了不相类。喜剧人物玄奘才是这本小说的关键所在,如果吴承恩把写成了一本严肃的高僧传,唐三藏西天取经的故事恐怕引不起多少读者的兴趣了。夏先生如此形容小说中的玄奘:
他容易动怒,一本正经,看不清自己领导无方,却偏袒他团队中最怠惰的一员,而且,作为一个虚守宗教形式的僧人,虽然他装模作样坚持吃斋,不近女色,实际上并无真正诚意。他绝对不会令人联想到历史上那个身具大勇的玄奘。
唯其小说中的玄奘只是一个凡人,有凡人的许多弱点,这倒使作为一则宗教寓言更扩大了其普遍性,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变成了我们每个凡人红尘历劫,悟道成佛的寓言了。如同西方道德剧《凡人》(Everyman)一样,其中的“凡人”必须经历各种考验才能悟道,或者像《天路历程》中那个基督徒,要克服各种障碍陷阱,才能寻找得到天国。作为宗教寓言,夏先生提出了一条解读重要的线索:《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夏先生认为吴承恩写等于把整本小说当作了哲理上的评注。他把吴承恩的与托尔斯泰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相比:
乔治?史丹纳(GeorgeSteiner)曾经如此精辟论评:托尔斯泰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要小说人物在面临个人紧要关头的道德问题时,常常背诵或讨论《新约全书》的一些段落,这些段落又反过来给小说定下基调,说明小说的意义。在中,是唐僧与孙悟空反复讨论的主题,它有同样的小说功能。
这是夏志清先生论至关紧要的论点,掌握到此一论点,我们对的宗教涵义才可能有深一步的了悟。乃是大乘佛法经典中之精华,其中心思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实也就是贯穿这本小说的主题,参悟“色空”的道理,才可能祛褪六贼,“无眼耳鼻舌身意”,才可能“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而“究竟涅”。这便是唐僧西天取经必须经历的“心路历程”。而吴承恩在中所设计的八十一难也就是用来考验玄奘的心路历程上的各种“挂碍”与“恐怖”。
第十九回乌巢禅师赠玄奘一卷,并嘱咐:“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自此,便成为玄奘一路上重要的精神依恃。夏先生评论在小说中有如此功用:
迄今一直为当代评论家忽略的事实是,正如同唐三藏手下那些怪物徒弟一般,本身就是被指定做为三藏取经险途中保佑他的精神伴侣。从佛教寓言的构成上来说,它远比任何一个徒弟更为重要。因为一个僧人若真正了解它的训诫也就无需徒弟们的保护了,他会了悟他遭遇的灾难其实都是幻境。
孙悟空是中最灵慧的角色,他是“心猿”,代表心灵智慧,最能参悟“色空”的道理,所以命名“悟空”。第四十三回中,唐僧屡遭灾难,被妖魔吓破了胆,弄得草木皆兵不敢前进,悟空引的话劝诫他师父:
老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之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谓之祛褪六贼。你如此求经,念念在意;怕妖魔,不敢舍身;要斋吃,动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