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敢与君绝 伍
天有小雨,山间阴郁。
担心她会淋雨,他早早地出了门,带着雨伞到那条山道上的大槐树下等着她来。
有雨滴从槐树枝桠里滴落,轻轻砸在伞面上溅开一朵雨花,滴答作响,像是他的心跳。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山道上。
那一天,她就是这样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从山道后面转出来,伞下的那张脸,眉眼清丽宛如这山水一样的颜色,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几乎要融在山间**里,却是比这秀丽的山水还要让他眼前一亮。
眼看着她就要撑着伞从面前走过去,他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请她捎上自己一程。
她是个很闷的人,几乎都是他问一句她才答一句,然而就是这样闷闷的交谈,被突来的山雨淋湿的糟糕心情好像变好了不少。
明明脸上神色淡淡的,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已经转身走了,却又回头把伞塞在了他手里。
他握着那把伞的伞柄,忍不住就笑起来。
听闻她要到集市去,他匆匆换了干净的衣服赶过去,身边人来人往却都不是她,找不到那抹身影,他有种难以言状的失落,却又觉得自己的失落很没头没脑的,看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本以为只是匆匆一面的缘分,可是刚转过街角就看到她坐在小茶棚旁认真地表演着傀儡戏,格外投入的神情,一双眸子亮得不像话,带动着那张脸都发着光。
忽然之间,好像方才的疑问有了答案,他不过是想再次见到她。
许是带着一腔突如其来的感动,就这么坐在戏台下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傀儡娃娃表演,都叫他觉得热泪盈眶。
分离一个月,明日就是十五,她又会沿着那条山道到镇子里来了,不免期待起来,说不清是对那引人入胜看一次就忘不掉的傀儡戏痴迷多一点,还是想见她多一点。
这样的心情对他而言很少见。
他天生体弱,幼时总与苦涩的汤药为伴,对这世间总是少一分耐心,比起与人交往更喜欢看山看水看落雨,做什么事都谈不上上心。
也许只是,还没遇到罢了。
天色都未亮起,人早已经辗转发侧,不断纠结着,回过神来时人却已经走到了初见时的那棵大槐树下。
他捂着眼睛笑起来。
好像事实是,想见她多一点。
在这样的心情里,看着她又缓缓从山后走出来,并肩站在他的身旁,只觉得此刻山川草木,晨雾溪流,处处镌刻在他眼里。
他在心里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吾娅。
山河泼墨如丹青,独比不过她低眸时的一颦一笑。
残阳早就落了,十五的满月高高升上中天,夜
晚山中的寒意四处弥漫起来,却再没人叮嘱他夜风凄寒,保重身体。
他还是静静站在槐树下,手里握着那把油纸伞,身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格外细长,斜斜印在他身旁,像是在陪他一起等着。
她没有来。
是不是他记错了日子,今天不是十五?
唯独十五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他又怎会记错。
是不是她突然有事不能来了?
还是太忙生了病?
还是怎么了呢?
他好想知道。
就这么顶着夜露站了一夜,头发被微微打湿,指尖凉得吓人。
第二日清晨他揉着发烫的额头靠在槐树上歇了会,又拿起伞沉默地走回去了。
他的背影刚消失在山道上,方才站立的大槐树上枝桠动了动,带着点孤零零的叶子,跳下来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
一身衣裙被昨日的山雨淋湿又晒干,夜里又沾了浓浓的夜露,贴在身上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