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绪的故事
近几年随着中美文化交流的展开,美国一些远离主流的文化小溪,也渐渐被介绍到中国。于是,美国不再是一个刻板的固定套路,在大洋此岸人们的印象中,美国的形象正在逐步丰富起来。我曾经两次在国内的杂志上看到有人提到:美国有一群默默无声地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阿米绪人。
假如我们对美国的一般印象可以放在概念的一个极地的话,那么阿米绪是肯定必须送到相反的另一个极地去的。如果我们称美国的生活方式是现代的,那么阿米绪可以说是古代的;如果我们称美国是技术进步的,那么在同一个价值体系里,阿米绪不仅是落后的,而且是拒绝进步的,等等。假如再形象化一些,如果我们对美国人的印象是眼花缭乱、五彩缤纷的,那么阿米绪人永远是平淡的,是只有黑白的单色调的。
假如在你的想象中,阿米绪是一小群生活在某一个群山环抱、车船不达、鸟不下蛋的与世隔绝的山洼洼里的话,倒也没什么稀罕了。问题是,今天在美国这样一群教徒有差不多三十五万人,人数还在缓缓地增加。他们生活在美国传统农耕区富庶辽阔的平原上。他们不但不封闭,甚至不集聚而居,没有什么阿米绪村庄,他们全是散户。一个个阿米绪农户就星星散散地坐落在其他美国人的住房之间,混居在同一个地区。他们家门口的乡间公路也都是平展的柏油马路,直达高速公路。城镇就在附近,那儿就有购物中心和娱乐设施。嘈杂、多变而生气勃勃的现代生活就近在咫尺之遥。但是当你经过那里的民房,很容易辨别出阿米绪的住宅,除了都有巨大的谷仓之外,还在后院停着黑色的小马车。因为在我们断定不开汽车就算不得美国人的年代里,他们却只驾马车。
所以,这不能不让认定“技术进步”必是“挡不住的诱惑”的人们愣一愣神。不管将来如何,你不得不承认,毕竟在世界上此类诱惑最大的美国,阿米绪已经两百多年这样默默地过来了。宁静安详,也许不见得特别幸福,至少并不格外痛苦。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并没有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被“诱”得骚动不安。六神无主。跃跃欲试。痛苦不堪。
说起他们的来龙去脉,还得上溯到五百年前的欧洲。
在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的大潮中,从苏黎世产生出一个人数不多的激进改革派,被称为“再洗礼派”。他们主张严格实践《圣经》教义,排斥不符合《圣经》的虚文缛节。他们认为宗教信仰应该在日常生活中时刻加以实践,不能说一套做一套。他们认真地寻求《圣经》中对于大小事情的说法,弄清楚了就一定要去做,而且要做到。他们认为,教会应该是信仰相同的成人的集体。所以,婴儿出生以后“被动的”第一次洗礼不能算数。而在一个人成年之后,如果他确信自己真有信仰的话,应该“主动”地再接受一次基督徒的洗礼。这就是“再洗礼派”这一名称的来历。
16世纪还远不是一个宗教宽容的年代。再洗礼派一问世,就遭到来自罗马天主教会和其他新教徒两个方向的迫害。在再洗礼派发源的瑞士和德国南部,当时曾有几百个再洗礼派教徒被烧死在火刑架上。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再洗礼派却显示出惊人的宗教执着。他们认为,虽然他们面对的世界是傲慢的、富有的、褊狭的、暴戾的,而他们却仍然应该是善良的、清贫的、谦卑的、非暴力反抗的。在严酷镇压下,再洗礼派逐步形成了一些与其他新教教派不同的特点。他们无法形成良好的教会组织,一开始甚至只能在山洞里悄悄地聚会祷告。他们甚至没有明确的领袖,因为领袖一出来就给杀了。他们的一切都只能悄悄地做,恐惧、不安和受苦受难始终伴随着他们。
既然没有严密有形的教会组织,没有教会规范的约束,也没有一般宗教常见的仪式仪规的凝聚,那么,他们作为一个教徒存在,就完全是依靠他们内心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