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朝 番外(二十二)
过平静的夜空,雪朝从梦里惊醒。
此刻她躺在她父亲的朋友同她寻的,在法国马赛的一间二层公寓里。楼下住着房东一家,楼上便是她的空间。仆人还没有来得及找,于是雪朝白天放下行囊,只能自己将去烧一些热水。
被单已经被房东太太铺得齐整,可她想要洗一个热水澡,将这一个多月的疲倦和奔波洗去了,再好好睡一个好觉。然而浴缸上面有些陈年的污渍,让习惯被丫鬟伺候洗浴的大小姐,一面嫌恶,一面无可奈何地叉腰。
雪朝总不能等找到了合适的女仆,再去洗澡。大小姐第一次拿起刷浴缸的刷子,却不会用,做的辛苦又艰难,好容易大半个浴缸刷得勉强干净了,她已经气喘吁吁,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旁人最爱意淫落魄的富家小姐,觉得她们做不好辛苦的劳力,容易将东西搞得一团糟。其实机械化的劳作有什么难的,难的是被疲惫折磨的神经,和常年随心所欲造就的,薄弱的意志力。
她想站起来,未注意到方才的清理的肥皂水,流到地上,雪朝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雪朝的眼圈下意识地便红了,鼻头酸涩地想要哭出声。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逼自己忍住,并没有谁会宽慰她,或者帮她完成这些事情。雪朝咬了咬嘴唇,忍着酸痛坐起来,看膝盖上磕破的皮。
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告诉自己,可是海上漂泊的疲惫,孤身一人的不安,异国他乡的惶恐,连带着她心里那些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眷恋,被一时间剧烈的疼痛动摇了。眼泪不受她的脑子里疯狂的叫停,像她身体里最脆弱最吃不得苦的那一部分,大滴大滴地涌出来。
其实摔一跤不是什么坏事情,反而难得有了一个哭泣的好借口。人因为疼痛而哭泣,虽然无能了一点,可远胜于为了惶恐不安,和隐秘的眷恋哭泣。如果为了那些东西落泪,便是软弱,是懊悔,是印证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太疼了,在这里哭一哭,便可以过去了。
情绪宣泄过后,这些讨厌的难题,仿佛给了她更多的斗志,教她不愿意便这样被打败了,像法国小摊上每一本粗制滥造的爱情故事里,虎落平阳的贵族小姐,从此被生活折磨地一蹶不振,变得怨声载道。
雪朝扶着浴缸,努力站起来,她面上还挂着眼泪,却好像有了新的力量一样,忍着肌肉的酸痛,奋力地去刷浴缸上迈进剩余的污垢。她一面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一面逼迫自己,从所有负面的思绪里走出来,去规划明天的行程。
比如托人找一个得力的女仆,再比如同房东太太多说几句话,对这个城市多一些了解。
这些都是她要一步一步完成的,就像每一个从家庭里走出来,支撑起自己生活的合家子女,都是靠这些事情,循序渐进,踏实稳健,继承下来这个家族该有的坚韧和顽强,而不被财富和物欲腐蚀掉。
所有的这一切,都从一个自力更生的热水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