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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两不疑(一)
    李绍本是个中贵人,又是军营的主心骨,如此倒下,场面一时乱极。

    李慕仪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令人扶着李绍到榻上休息,再命士兵到京城去请太医,与那大夫再仔细会诊一番;又考虑越祗使节尚在京城,李慕仪便以雁南王的名义下达军令,今夜之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待一切安排妥当,她召近侍询问情况,他们才带李慕仪去察看了方欢的尸首。若不是对他太过熟悉,李慕仪或许都已无法辨清这人的身份,那脸上血肉模糊,死得绝不痛快。

    她站在方欢的尸体前,静静看着他,口中五味杂陈,说不上好过,也说不上难过。或许人死了,心头的沉痛与恐惧落下,她反而会想起来,那时在教坊司,因着她不服从管教,惹了掌事嬷嬷的怒,为此挨了鞭子,背上抽出好长的血痕来,皮开肉绽,疼得难忍。

    她一个人趴在榻上掉眼泪,也不敢大声哭。方欢便来给她上药,同她讲:“哭了?疼得么?”

    薛雉胡乱抹眼泪,说:“我疼。”

    方欢在她耳边笑,“义父晓得这样的疼,你不知道,那沾了盐水的鞭子,打出来的血花儿更好看。也难怪你哭,可哭有什么用?又没有哪个真心来疼你的,外人听见,也只会笑话……”

    他往伤口上倒药粉,火烧一样疼痛燎着整个背。

    她怕疼,忍不住啜泣。方欢便按住她的颈子,一字一句地教,“雉奴,不许哭。”

    所以她此时看着方欢,也没有哭,更谈不上悲怒,只淡淡地吩咐了句:“按军规处置罢。”

    猎场的月升了又落。

    李慕仪一夜未眠,不解衣带守在床前。她先是替李绍擦拭着额上的虚汗,又见他手骨上泛红,取来散痛的凉膏,为他搽好;半夜里李绍发起热,唇白干裂,李慕仪一边急着差人去煎药,一边以指腹蘸水,轻轻摩挲在他的唇上。

    如此折腾到了五更天,李绍高烧不退,依旧未醒。

    太医院和那随军大夫慌慌张张跑来向李慕仪磕头请罪——他们在沾血的匕首查验出了毒。

    李慕仪莽一听见,肩膀狠晃了一下,眼前一时天旋地转,她忙扶住床头,努力定住模糊的视线,再问:“什么毒?”

    毒为黄金骨,不至于入命,但是缠骨。解毒也不难,缺一味“寒松针”作药引。

    这都不是关要,关要在于,黄金骨乃是皇室秘药,早前为太医院无意中研得,方子就一直封存在案。太医可解此毒,但一个怖人的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要李绍命的不是刺客,而是皇上。

    用黄金骨淬刀,说明皇上本不欲掩饰,这如同下了一道圣旨,布告四方,他不要李绍活。

    可李慕仪却不如此认为,倘若李桓真要李绍死,直接淬了杀命的毒岂非更省心?

    他在等,等着她去求。

    从前或许李慕仪早就去了,求人的事,她向来做得最好,因她甘愿付出所有的代价。可现在不一样,她知李绍的性格,素来骄矜,若她此一去,还不如直接要了李绍的命。

    她当自己是顾及李绍颜面,又哪里晓得,李绍向来看重她,甚于看重颜面。

    无论如何想,李慕仪终是未再进宫去。

    好在那大夫的确有双回春的妙手,不说能彻底拔去毒,下了剂猛药,多少摧了些出来。李慕仪看李绍呕出苦绿色胆汁,眼眶又红了,听大夫讲,要想彻底康复如初,还得靠着皇室的那一味“寒松针”。

    李绍如此昏迷三日之久,几乎是挣扎着从无尽深渊中醒来,见窗外有朦胧月影,床前就掌了一豆小灯火,摇曳欲熄。四肢百骸从麻木中逐渐苏醒,找回知觉的同时,疼痛随之而至。

    他阖上眼轻轻喘息,再度睁开眼时,方看到那倚在床头的身影。

    灯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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