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沈玉致没有想到, 这位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南支妖主，竟然还算是他的一位故人。</p>

    “殿下，臣与殿下，真的是太久没见了啊……”</p>

    花白的胡须几乎占据了他的半张脸, 随着躺在藤蔓缠成的床上的这位老者开口，他长长的胡须都在颤动。</p>

    他的声音听起来, 实在是太沧桑了，隐隐还有几分激动。</p>

    “裴珩？”</p>

    沈玉致是凭借他眼尾的那一小片像是树叶形状的暗色妖纹认出他的。</p>

    “你……还活着？”沈玉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愕。</p>

    裴珩点了点头,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殿下，自无烬城一别, 竟然就过去了六千多年了……”</p>

    “无烬城”这三个字，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p>

    沈玉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见到裴珩。</p>

    当初那样一个看着就像是人间的十几岁少年一般明朗阳光的少年, 怎么再见时，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p>

    皱纹满布, 沟壑纵横，印象里那双明亮的眼, 竟也成了最浑浊不堪的样子。</p>

    裴珩, 是当初帝君崇岚遣给沈玉致的属下。</p>

    即便是到现在, 沈玉致都不明白, 他的父君, 为什么会让一个妖族的人来做他的护卫。</p>

    后来在长极渊下, 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曾设想过，或许，他的父君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对待。</p>

    所有对他的教诲，劝诫，甚至是关心，都是崇岚的表面功夫。</p>

    可是，如果只是做给外人的一个假象，那么为什么，崇岚又会那么费心地教导他？</p>

    关于裴珩，沈玉致无法否认的是，裴珩的确是对他最为忠心的。</p>

    可无烬城一战，沈玉致是亲眼看见裴珩被魔尊乌将重伤，几乎没有再生还的可能。</p>

    但又为什么，他又还活着？</p>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p>

    沈玉致动了动唇，嗓音有点发干。</p>

    裴珩是兔狲，是受帝君崇岚亲自点化为九天之境太子护卫的，那时的裴珩应该就已经初具仙骨，按理来说，他的寿命，绝对可抵几万载。</p>

    但现在，他分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p>

    “臣知道殿下一定有很多的疑惑。”</p>

    裴珩说话很慢，似乎很费力气，“长极渊下的六千年，也让殿下您饮恨难消……”</p>

    沈玉致的指节蜷缩，渐渐紧握成拳，他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裴珩，我现在只想知道，”</p>

    “九天之境，到底在哪儿？”</p>

    他问这句话时，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躺在床上，已经老态龙钟的裴珩。</p>

    裴珩迎上沈玉致的那双隐隐有光影闪烁的眼眸时，他顿了顿，像是看穿了什么，于是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来殿下，已经察觉到了啊……”</p>

    即便是过了六千年，裴珩也还是那么了解面前的这位容颜未改的太子殿下。</p>

    毕竟，他也做了沈玉致的护卫整整千年的岁月。</p>

    殿下从懵懂不知事，到后来成霁月的少年，他都曾亲眼见证。</p>

    而他也的确，对这位殿下最为忠心。</p>

    沈玉致在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几个月以来，自己内心里那个被他下意识逃避开的猜测，终于还是得到了无言的证实。</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