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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捡拾散落在青砖地上的旧岁时光。
“家里养着个顶尖的戏班子,逢年过节会在这里开台。有时候来了贵客,皇商、洋商等人,也会连着唱一整天。”他眼望那戏楼,低声说,“那是我最喜欢的日子,因为以放一天假,不用读书。大人点的戏,咿咿呀呀很冗长,我不是很听懂,于是就趁乱溜去花园。那时候广东人务实,院子里不植奇花异草,都是荔枝、芭蕉、黄皮、柑橘、蜜柚、龙眼……不论什季节都结着各种果子。平时家里不让多吃生果,怕寒凉,我便在那里吃到醉,睡在墙边那个小花龛旁边。第二天照例一顿打。但想起那一肚子生果,又很开心。”
林玉婵拉他坐在石凳上,包里翻驱蚊花露水,仔细给他抹在手臂和小腿,又给己涂。两人顿时都带上了款冰莲香味。
她笑道:“你偷果的时候,肯定忘记熏蚊子吧?”
“不是,”苏敏官叹气,“第二天身上已经被蚊子叮肿了,又痛又痒,挨打的时候简直要死人。”
她心疼,问:“经常挨打?”
“也没有。”苏敏官微笑,“我很机灵的,又不是每次都被抓。”
他指着另一个方向回廊尽头的围墙,告诉她:“老爷一心想让我读书考功名,没有特意培养我做买卖。我读书无聊时便藏去那面墙。墙外原是漱珠涌,常有人沿桥叫卖河鲜,紫蟹红虾白鳝都有。我靠在墙根,听他一文一文的还价,那是我最早接触的生意人。冬至时候,漱珠桥旁有人卖鱼生,即捞、即放血、即切片。我隔墙跟他讲价,讲好佐料,用绳子拴着装铜板的布袋丢过墙。不一刻,就有人将鱼生包好,混着蒜片、姜丝、葱白、香茅草,乱七八糟丢回来……啧,比饭桌上摆好盘的‘菊花脍’妙得多,也不知为什……唉,我连那切鱼的人都没见过。”
林玉婵靠在他怀里,被他说得都饿了。
他在这种大观园似的豪宅里度过童年,记忆最深刻的,不是吃过的山珍海味,不是房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用具器皿,不是任何膏梁锦绣的细节,反而是每个孩子都经历的,最寻常不过的童年野趣。
所以……在失去那泼天富贵的时候,他也不像大人似的落差大。很快就拍拍伤,重新站起来。
她入迷地问:“后来呢?”
苏敏官安静地笑一笑:“后来有一日,我睡觉贪凉,闹了肚子。奶娘怕担责,撺掇我告诉大夫,是因为吃到了不新鲜的鱼。我那时懵懂,又病得难受,便照说了。后来我在墙边,听到那小贩被官兵抓走,从此那墙日夜寂静,再没听到过他的声音。”
林玉婵默然,转头看那面爬着花藤的围墙。
不问了。再讲
去,也只有各种大人家的不堪事。
忽然,苏敏官余光瞟到什,站起身,匆匆穿过一道月亮门,看着空地上一座连绵大屋,哭笑不得。
“谁把盖起来的……”
这是博物馆联票景点,牌子上清清楚楚,写着“苏家祠堂”。
苏敏官简直崩溃:“早就破败了,分成十几块卖掉,砖瓦都被人拆掉盖民房了呀!”
“很显然,重修过。”
林玉婵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细读景点介绍。
“始建于清道光年间……供奉牌位,祭祀祖宗,以及作为家族学塾……其独特的木雕工艺,集岭南历代建筑艺术之大成……19xx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x年全面整修开放,从民间收集散落木雕,聘请专家顾问,修复翻新……”
苏敏官抬头仰望,悄悄松气。看来这祠堂被保护重修,是因为什“木雕艺术”,不是有人要给他祖宗招魂。
不过,为了表示对主人家的尊重,祠堂还是按照老照片的格局,复原了原先的样子,当中密密麻麻地摆了牌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