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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三)
今儿忽然蹦出来个张小姐王小姐,手里捧着太后懿旨上赶着要嫁裴大人,前马后鞍伺候他还不够,大晚上也往大人房里钻——”

    “她敢!”

    婉婉果然上了套儿,重重把瓷壶撂在净台上,咣当一声吓了自己一跳。回过神,又怕惊扰了菩萨,忙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还是粉面含嗔,鼓着嘴道,

    “若是容郎同她露出个笑脸儿,我永世千年不再理他了!”

    吴娇儿忙把瓷壶摆正,两手一摊笑道:“所以——人之常情嘛。”

    以吴娇儿多年青楼阅人的经历,这不过是常见的“二女争一夫”掉了个个,成了“二夫争一女”——反正就是争风吃醋那档子事。

    婉婉被她开导得半信半疑,可当夜里睡不着,把近两个月来裴容廷种种反常的状况翻尸倒骨回味了一回,又觉得似乎不止这么简单。

    裴容廷一向是深沉的性子,哪怕李延琮送了她满箱子的珠宝,落到他耳中也不过一句似是而非的抱怨,还抱怨得从从容容。除此之外,她再没见过他说过一句介意。

    可是如果细细地想,细细地想……

    那一夜她向他求和,他说,“我可比不得旁人配得上姑娘,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一夜在山石子后他疯了似的入她,彼时外头两个人一唱一和似的提起,“那徐小姐可是从前下头下了旨玉成的王妃”。

    若小娟儿说的是真的……婉婉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她知道容郎不会不明白她的心思,难道,就是为了那卷早已不知所踪的懿旨么?

    她把一只手压在枕头底下,露出半截腕子,被月光照得雪白。顺着这古老的月色,她想回那杳杳的时光。

    那已经是五年前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赐婚的圣旨送进家门,黄缎子上凛凛生威的龙凤,她随父亲对着它叁叩九拜,然后抱着它哭了许多天。

    圣意难违,何况听爹爹的声气儿,这头婚事的意义非比寻常,甚至其中也有他的促成。

    她十六岁了,高门的女儿,合该用婚事担起家族的荣耀与责任,这是她很早就隐约预料到的未来。就像穷人家卖云片糕的女孩,从小便走在阴湿黑暗的街巷,小小的身子,长长的担子,重重的哀愁。

    那时她的裴哥哥在西蜀的战场。他执意领兵,去那么远的地方,也许赶不上见她出嫁前的最后一面了。

    她喜欢他当着人时的镇静疏远,背过人却能吻得她天昏地暗,隔着两个人的衣裳听到一个冷清男人的心跳,像是水滴打在古琴上的余韵,每一下都让人悸动。

    可是十六岁的爱,又能怎么样呢?“过犹不及”,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了。

    她不能嫁给他,她渐渐认命了。

    至于容郎呢,他听到她的婚事会是什么样的心境,从前她想象不出,后来也再未试想过。

    婉婉满肚子的思绪,忍不住想找个人诉说。

    夏夜里热,帘子都卷着,两根飘带在夜风里微微起伏。吴娇儿就睡在外头的熏笼上,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出声,变成一个呵欠打回了肚子里,又转了个身,枕头里的荞麦皮沙沙作响。

    月越升越高,一片云遮过来,又渐渐散了。

    世如棋局,一日便可翻云覆雨,可叁千里明月自顾自地长满,缩减,长满……亘古如此。

    月亮圆了叁回之后,裴容廷在湖北赢了襄阳之战。

    襄阳自古便有铁城之说,一面环山,叁面环水,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若非湖北劳力多往凉州徭役,而日夜兼程赶来支援的梁军又早已疲惫不堪,就算李天王降世也绝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攻克。

    从前征高句丽的那些将领,苏仁懋死了,孙镇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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