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归人未归,满府众人在外打听了一夜,均不得张氏的消息,一应官眷都说自冬开来,久不见人。撒出去的人网几如沉海的沙,捞不起任何有价值的玲珑珍玉。
用过早饭,宋知濯换了朝服要走,明珠抱伞追出院外,晦涩一笑,“大概要下雨的,你自己带把伞。”
长亭下,宋知濯已走出一丈,俄而回转,亦有些屏气踞蹐,嗫着声儿,陪着小心,“明安带着呢,车内亦长备着。……昨儿是我不好,说话急了些,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坦度愧然,做小伏低,倒把明珠更不好意思起来,掩在琉璃流纱裙中的绣鞋缓近两步,掣了他暗红朝服的广袖,轻拽两下,“也是我不好,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却只想着旁人,反来指责你。要说起来,我亦不清白,娇容落到如此,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没资格怪你。”
二人皆是臊眉耷眼,对陪不是。叫宋知濯心里更加不好受,酸酸楚楚的一笑,“你瞧,为了别人,反叫我们生了嫌隙。你莫怨我我亦不怪你好吧?等我下朝回来,给你带水天楼的熏鸦。”说罢,他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又叹又求,“小尼姑,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你那样看我。”
竭力所求的这一刻,他甚至没想到,他往后将有无限漫长的岁月在逃避、面对、习惯、麻木她审判的目光,直到二人对首时,月无清辉,花无颜色,彼此眼中只如死水,或似一匹价值千金的镂纱,千疮百孔。
未知曲折的岁月还在前方,而眼下,明珠只是在他怀中不住点头,呜呜咽咽,“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宋知濯勒紧她一把柳腰,闻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又愧又满足,“好了好了,这篇揭过,我下次再口无遮拦,你只管打我,打得我痛哭流涕跪地认错好不好?”
春风绕此去,尚有各自欢喜各自愁。金源寺的晨钟与宫门的朝钟同时敲起,远远幽幽地,几如一场悲鸣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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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 晏几道《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原句: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69.哭灵 各自节哀吧
濛濛的雨在近午下起来, 润了黄土,沾湿柳带,万簇千红中飞过一只金丝彩雀, 翅膀浸了些许愁雨, 扑扑腾腾, 最终一头栽进片片涟漪的湖心。
恰逢有人路过,被雀鸟落水之声惊动, 偏头往湖中遥遥一望,扑起的水花中,隐约可见一个漂浮着的庞然大物。
随着尖利的长鸣, 划破雾蒙蒙的长空。尔后, 履舄纵横、人影错乱、沸反盈天。喧嚣中, 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慌忙登舟、支船、摇楫,终于用长杆够得个什么——一具锦衣金冠的尸体。
身体已经被水泡得肿胀不堪,脸皮上、手上到处都是被鱼虾啃咬过的痕迹,翻出坑坑洼洼的、红白交错的烂肉。任谁也不敢认,这是那名曾经张扬泼历的妍丽女子, 曾经主宰着岸上这些蝼蚁命运的高贵得不可一世的女主人。
有人退避三尺、有人扶着杨柳打干呕、有人窃窃议论, 交头接耳、唏嘘叹惋中,有胆大的小厮将她抬到藤条春架上, 覆上一片白绫, 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唱起一首落幕的挽歌。
那声音在潇潇雨中漂泊致远, 仿佛传到木鱼回荡的屋子里, 木鱼声止、经文骤停。又传到院墙之外的另一间屋子, 仿佛是胜利的战鼓,欣然喜悦荡在主人的嘴角。
雨洒阑干,濛濛凄凄一片, 沾湿了长亭的细绢,迎风飐飐。亭下漫池的赤炎炎的鱼,唼喋不停,噞喁如昔。
屋内“咣当”一声,恍然雷鸣电闪间,见得宋知书踉跄而出,扶着廊上的檀柱,先是瞪着布红的眼,旋即喉头滚动,干呕几声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