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节
不会是大将军想要省了这顿饭,才这么晚还不收兵?”
“再,再不收兵,我可就抢不过别人了……”
“愚夫!愚夫!”前面站着的刀疤脸忽然回过头来,用青州话骂了一句,“把你们怀里的饼都吃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有人脸上有了惧意,不免下意识将手伸进怀中,还有人梗着脖子反驳:
“回营自有饭吃,你聒噪什么!”
那个相貌凶狠的汉子很是鄙夷地吐了一口口水。
“柴堆火把都送上去了,你们还要回营吃饭!怕你们有肚子可饿,没头颅可吃!”
营前站了许多像士兵,又不像士兵的人。
他们当中前三排普遍高大强壮一点,由此还获得了套上一件戎服的殊荣,神气活现,让他们忘记戎服下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但从第三排往后,那些人的穿着就再掩盖不住了。
他们穿的很难说是衣服亦或者是布条,那些肮脏的碎布被他们用尽一切办法串在了一起,挂在身上,裹于腰间门,于是远看这也算是个不曾光裸身体,羞杀先人的人,但离近了看,冷风会钻隙迂回,执著地在那些糟烂的布条间门穿梭呼啸。
因此他们全身的皮肤都呈现一种坚硬的淡紫色,当军官穿梭在他们之间门时,不仅能看到他们的胳膊、大腿、胸膛、肚腹,甚至连胯下的小玩意儿也很难遮掩。
所以想让他们心里多装一点谋算是不可能的。
他们已经活得这样狼狈,这样没有尊严,他们心里能有什么呢?若是侥幸还有那么一两个家人,自然全副心神都在剩下那口吃食,让妻儿也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夜啊。
“你们须得尽快将早晨发的饼子都吃了。”那个穿着戎服的壮汉说。
“为何?”
他们依旧茫茫然地问。
“大将军征用咱们,是因为袁军势大,她兵甲不足,”那个壮汉说道,“她兵甲不足,连咱们都征用了,怎么会主动夜袭?因此,必是冀州人想要夜战!”
那些被征来的流民都惊呆了,下意识地就凑过去。
“夜战?”他们当中有人茫然无措地问道,“咱们,咱们看不见,怎么夜战?”
天渐渐暗了。
在之前的十天里,这是双方收兵回营的时刻。
士兵们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照耀下,他们当中有人可以瘫坐在地上,短暂地喘一口气;有人急急忙忙,在一个叠着一个的尸堆里翻找与自己亲厚的同袍;有人追着自己的队率,喋喋不休地询问自己立了多少功劳,能不能升一级,再升一级。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做,像个死人一样躺平在湿冷如泥淖的土地上,任由鲜血浸湿了他的身体。
等到别人来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在哭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每一天都是他们的尽头,每一天都望不到尽头。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之前那些挣扎着在血海里奋力向上爬的日子,竟还是有盼头的!他们毕竟能等到黑夜降临!毕竟能等到月神望舒将轻柔光辉洒向被血玷污的大地,毕竟还可以钻进梦乡,短暂地看一看他们妻儿的面庞!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那红色的海是无边无际的。
——当冀州人渐渐后撤,青徐兵也舒了一口气,想要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向回走时,归营的金钲并没有敲起。
他们愕然地等了等。
有军官骑着马,艰难地奔波在这片堆满尸骸的战场上。
“修整阵型!”他高声道,“刀盾手在前!矛手在后!”
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