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梁徽翘了翘嘴角,道:“那便不用搬了,朕今夜就同君后一起住。”
张福海嘴上应“是”,心底却是大惊,梁徽从来不与人同榻。
祝知宜病了也还要练字,这是自小被祝太傅训出的习惯,大暑、寒夜,手伤,生病,俱不能免,凝心气,磨秉性。
笔刚搁下梁徽进来,好像梁徽自己也知道,若是他早进来一刻钟便又讨人嫌了,祝知宜向来是练字大过天。
现在看起来对方倒是心情颇好,看来是写尽兴了。
“皇上。”
梁徽看了眼桌上那盘少了一半的蜜饯,心里有点难想象祝知宜那么端肃规整的人竟然这般能吃甜,他问:“好些了么?”
祝知宜抚平生宣的皱褶:“快好了,等雪一停便可启程。”他怕面前这位归心似箭。
梁徽点点头,站到他身后,负手欣赏他的行草,称赞:“清规善墨。”
“谬赞。”
梁徽:“清规也读元丛的诗?”
祝知宜看起来文气,誊起武将的诗倒是很有几分洒脱狠劲。
祝知宜看他一眼,说:“不读,只喜欢《君行令》。”
第8章 朕伺候得不好?
梁徽挑眉:“只喜欢《君行令》?”
祝知宜摸了摸那两行将干未干的墨痕,轻念出声:“宫台柳复春日青,君恩难还旧时月。风沙血尽丹心在,故园此去永无声。”
元丛曾是世家公子、皇帝陪读,良臣遇君,一同拨乱反正,激浊扬清,志同道合、情谊深厚。
后北敌进犯,元丛弃笔从戎,一腔赤诚丹心杀敌报国,成边关大将,因果敢机敏,文武双全,昔日挚友倚重他又猜忌他,无论他如何赤诚热烈地表忠心、让兵权,皇帝都不再信任,最终因帝令冤死沙场,令人唏嘘,后人将此谱成曲、编成戏,传唱千古。
“皇上不觉得这两句写得很妙么?”
昔日南书房外的宫柳黄了又绿,只是君王的赏识与恩情变得太快,不能再姜旧时那片如我丹心一般皎洁的明月再还给我。
以景写情,托物言志,情真意切,字字锥心。
“说千古绝,亦不为过。”祝知宜直直对上梁徽一直凝在他脸上的视线。
梁徽目光不偏也不闪:“妙在何处。”
“悲壮苍凉。”但悲凉的不是远离故国,不是战死沙场,是沉重如山又冰冷无情的君恩变幻莫测,是忠臣遇不上良君的意难平,是昔日挚友的明月不再。
“君后想说什么?”梁徽嘴边还噙着点笑,但没什么温度。
气氛顿时有些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微妙。
祝知宜摇摇头:“没想说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先帝对我祖父所欠的比高宗欠元丛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僵持片刻,梁徽倏然一笑:“清规说得对。”
“?”
不过转眼,他脸上已又挂上了那副温润浅淡的笑意:“朕没去过几天南书房,赏诗品词比不过清规。”他是声名狼藉的野种,是没资格去南书房读书的。
“……”梁徽总是这样,祝知宜吃了个闷亏,无趣道,“天色已晚,臣要休息了,皇上请回吧。”
梁徽眉梢一挑,看着他说:“朕今晚住这。”
“什么?”祝知宜没听清。
梁徽一边为他倒茶一边道:“陈束说别的房间地暖都老旧,这间背风暖和,清规得与朕将就一晚了。”
祝知宜一怔,转念一想,又转过弯来。
君后大病未愈,圣上亲自照料,无微不至,晋州府上下有目共睹,此后少不得传出帝后同心,情意深重。
梁徽为了安抚晋派、争取先东宫先太傅旧势竟肯委屈自己与他同挤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