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男人后脊骨发凉,才要回头,却不知被什么击中了后颈,颈骨脆响,他来不及呼痛,便重重倒下去。
颈间骤然松懈,倪素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又一阵猛咳,眼皮再抬不起来,她只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后背,又唤了声“倪素”。
木床上的姑娘连咳也不咳了,徐鹤雪摸索着去探她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地拂过他没有温度的指节,竟有轻微痒意。
“她是受了杀威棒,但田大人也找了医工,还叫了人给她上药……”值房内的狱卒领着夤夜司的几位亲从官过来,正说着话,不经意抬头一瞧,却傻眼了,“这,这怎么回事?”
本该绑在牢门上的铁链铜锁竟都在地上。
夤夜司的亲从官们个个色变,比狱卒反应更快,快步过去,踢开牢门,牢头和几个狱卒也忙跟着进去。
一名亲从官试探了床上那女子的鼻息,见他们进来,便回过头来,指着地上昏迷的男人:“认识他吗?”
“认,认识,钱三儿嘛……”
一名狱卒结结巴巴地答。
那亲从官面无表情,与其他几人道:“咱们快将此女带回夤夜司。”
随即,他又对那牢头与几名狱卒说:“此狱卒有害人之嫌,我等一并带回夤夜司,之后自有文书送到光宁府尹正大人手中。”
牢头吓得不轻,哪敢说个不字,只管点头。
倪素在睡梦中只觉自己喉咙好似火烧,又干又痛,她神思混沌,梦里全是清源山上的那座泥菩萨庙。
她梦见那尊泥菩萨后背残破,露出来空空的内里,犹如萤虫般的魂火密密麻麻地附着其中,慢慢地在她眼前拼凑成兄长的模样。
倪素猛地睁眼,剧烈喘息。
此时她方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零星几盏灯嵌在平整的砖墙之上,精铁所制的牢门之外便是一个四方的水池,其中支着木架与铁索,池壁有不少陈旧斑驳的红痕,空气中似乎还隐约弥漫血腥的味道。
一碗水忽然递到她的面前,倪素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抬头却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
徐鹤雪没听见她说话,也感觉不到她触碰瓷碗,他便开口道:“喝一些,会好受许多。”
在她昏迷的这几个时辰,他就捧着这一碗水一直坐着。
倪素口中还有铁锈似的血味,是她咬住那个男人的手指时沾的,她不说话,顺从地抵着碗沿喝了一口,又吐掉。
血味冲淡许多,她才又抿了几口水,这已然很费力气,待徐鹤雪将碗挪开,她又将脸颊抵在床上,哑着声音问:“这是哪儿?”
“夤夜司。”
徐鹤雪摸索着将碗搁到一旁,垂着眼,“比起光宁府的司录司,夤夜司于你要安全许多。”
夤夜司受命于天子,掌宫城管钥、木契,督察百官,刺探情报,不受其他管束,担得“人间阴司”之称。
“你做了什么?”倪素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低弱。
“我请人代写了一道手书,将你的事告知给夤夜司的使尊韩清,官家再推新政,冬试便是他的第一道诏令,你兄长是参与冬试的举子,夤夜司闻风便动,绝不会轻放此事。”
其中还有些隐情,譬如夤夜司使尊韩清旧时曾受当朝宰执孟云献恩惠,此人应是心向于孟,而孟云献这番拜相,第一把火还不曾烧。
既还不曾烧,那么不如便从冬试开始。
“只是不料,这么快便有人对你下手。”
徐鹤雪之所以冒险送手书给夤夜司,便是担心藏尸之人一旦得知事情败露,会对倪素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比起光宁府司录司,夤夜司才是铁桶一般,外面人的手轻易伸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