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一个即将断子绝孙的罪人。
罪人过于冷漠干净,反让姑娘显得很可怜。
有人正在为她唏嘘,外面的脚步声突然朝门前走来,杨婉听到声响迅速收起册子,站起来机敏地缩到了一丛草垛后面。
李善并几个太监走进仓房,一边走一边继续将才在外面的话题。
“还要给他断几天的水食啊?”
后面的一个太监应道:“还要两天。”
李善站定在邓瑛面前,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再断一天,就给用刑。”
说完摁了摁脖根儿,“快些了结算好,趁年前把人交给司礼监,我们也没这么棘手。这大冷天,心里揣着这么件冰坨子事儿,多少不痛快。你去跟张胡子说,把刀备好,要办司礼监的差,叫他这两天别喝酒。”
回话的人面露难色,“张胡子现在外头寺庙里鬼混着呢,前儿我还看他在海子口里找擦背伺候的人。”
“呸。”
李善啐了一口,“妈的,显摆他底下有条软虫!赶紧叫他回来备刀子!”
一句话说得在场除了邓瑛之外的人各自戳心。
李善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岔开话道:“还有他身上这个刑具,我们这儿是动不了的,明儿一早,你去刑部请个意思过来,看是怎么,让他就这么带着受刑呢,还是给卸了。”
回话的人拉跨了脸,“李爷,就这还请刑部的意思啊。”
“啊。”
李善不耐地应了一声,看向邓瑛,鼻中冷笑。
“邓阁老一家都杀完了,留下这么个人。他的事儿,复杂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1)南海子:皇家猎场,牧场,明时作为阉人的暂时拘留营,阉人暂居在此,经二十局挑选后入宫当差。
(2)海户:南海子里为皇家耕种放牧的人
第3章 伤鹤芙蓉(二)
李善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邓瑛正看着自己,不由愣了愣,一时间竟然很难说得清楚被这双眼睛注目的感受。
要说他怜悯邓瑛,他好像还没有那么软的心肠,可要说厌恶,却也没有合适理由。毕竟邓颐在内阁贪腐揽权,残杀官吏的那三年,邓瑛接替他自己的老师张春展,一头扎在主持皇城三大殿的设计与修筑事宜当中,刑部奉命锁拿他的前一刻,他还在寿皇殿的庑殿顶上同工匠们矫正垂脊。
所以无论怎么清算,邓瑛和其父的罪行,都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身为邓颐的长子,邓瑛还是被下狱关押。朝廷的三司在给他定刑时候着实很为难。皇城还未修建完成,最初总领此事的张春展此时年迈昏聩,已经不能胜任,邓瑛是张春展唯一的学生,和户部侍郎杨伦同年进士及第,是年轻一辈官员里少有的实干者,不仅内通诗文,还精修易学、工学,若是此时把他和其他邓族中的男子一齐论罪处死,工部一时之间,还真补不出这么个人来。于是三司和司礼监在这个人身上反复议论,一直没能议定对他处置方式。
最后还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何怡贤提了一个法子。
“陛下处决邓颐全家,是因为多年受邓颐蒙蔽,一遭明朗,愤恨相加,震怒所至,但皇城是皇家居所,它的修造工程关乎国本,也不能荒废。要消陛下心头之怒,除了死刑……”
他一边一边放下三司拟了几遍却还是个草稿的条陈,笑呵呵地说道:“不还有一道腐刑嘛。”
这个说不清是恶毒还是仁慈的法子,给了邓瑛一条生路,同时终止了他原本磊落的人生。所以杨婉才会在《邓瑛传》的开篇如下写道:很难说邓瑛的人生是在这一年结束的,还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当然李善这些人没有杨婉的上帝视角。
他们只是单纯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