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刀割
怎么办?观音不会痛苦,不会受人欺凌,不会被真火毁容,不会怀孕流产,不会衰老而死。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为她屠城伤人,剖心换血,闯袅谷取不寐芝,杀冥君夺生死簿,抱着她痛哭悲号,又算什么?
他为她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到底算什么呢?尤邈觉得喘不上气,竭力绷着脸,不露出一丝痛苦神色来。
怎么会这么可笑啊尤邈?送你姜花的丹妘,送你护身符的丹妘,给你缝衣袖的丹妘,替你挡真火,难产生子的丹妘都只是菩萨的化身而已,只是在同你做戏罢了。
只是一个陷阱啊。
怎么办?
他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她不爱他,只是想看他痛苦而已。
这两百五十年,原来她一直知道,原来她眼睁睁看他痛苦。
可怜他竟没看破,一切不过是观音的术法而已。
也是,他一只魔怎识得菩萨大能?他怎么可能看穿一位菩萨的伪装?
观音千面,她是佛啊,他怎么斗得过一位佛?
在最痛苦的这一刹那,他终于看透了她。
他窥到的天道,他以为的制胜法宝,原来就是她短暂留在他身侧的原因。
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华,无非般若。
菩萨不能杀生,她不能够沾血,否则便会受天罚反噬,所以“多得你”。
怪不得她说的是“多得你”,原来是多得你这把屠刀。
他为她屠城,屠尽男子,便是他对她唯一的利用价值。
尤邈再度想起与她最开始相遇那夜,她轻描淡写说的那句“都一样的”。
原来如此,在她心中原来一直都一样,他和那些死去的男人一样,是嫖客,是她想要杀死的人。
他何等聪明,又怎会想不通,她化作倡女是来救人的,只是救的不是男子,是那些女子。
她可怜那些倡女,所以要杀尽男子——自然也包括他。
他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喜不喜欢,自以为两人之间有孩子,她为他豁出一切、挡下伤害自是有情。
当一切没有赤裸裸地摊开在尤邈眼前时,他尚且能自欺欺人。
可是时至今日,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尤邈看着那张动人的面容,不知该作何表情。
妻子是假的,孩子是假的,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还没有蠢到要去问一句你心中有没有我。
不必问了,什么都不必问了。
明明知道的,牵魂契不会出错,她对他没有半分情意。
可是他只是想要他的妻子,他是来寻他的妻子的,现下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让他走到今日的是想要见丹妘的那颗心。
现下呢,没有丹妘,他的心呢?
他没有心了,修道的第一要义是心不死则道不生。
可是他的心死了,还要道做什么呢?
独还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亦悲鸣至震动。尤邈握紧了独还,想扯出个笑容,可实在笑不出,刚张口便木然地化作一声叹息,像是为了掩饰语气里的哽咽与颤抖,勉力维持体面平和、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菩萨。”
只这么一句,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看着观音自如的笑容,只觉喉咙中的字句有千斤重。
他竭尽全力想要把话说完,张口却像是哑巴了,只怕一出声便倾泻出万般绝望、悲愤、委屈与不甘。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戏耍他,第一次就可以离开他的,为什么又拖了五十年呢?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也没有意义了。
尤邈看着她,眼眶不受控制地酸胀发热,他便狠狠皱起眉,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