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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脑中微微发懵,这书信大概是前阵子写的,不知道被谁半路劫了下来。他甚至想得到,得知这样隐秘的信件被劫,杜相该惊慌失措了。
他又想到这样来历不明的书信,也许是伪造的,是居心叵测的人想用来离间天朝将相。
这个想法很合理,于是他激动了片刻。
然而,信中熟悉的笔迹,让他终究骗不过自己。
杜相科举出身,写得一手端正漂亮的小楷。这字萧定当年也夸过,说是实中带虚,小中见大,已成大家。人都说字如其人,这封信便是个完全的反证。
信中还告知了一些朝事,甚至只言片语地带出了陈则铭被萧谨冷落的原因与情字相关,这些外人都是不知道的,只几个重臣和近侍晓得。
若说笔迹还可以临摹,那这些宫闱禁事又如何捏造呢?
陈则铭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他想起当初,杜进澹从密室中取出圣旨时那副大义凛然磊落光明的样子,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要谋逆的臣子,怎么还能有那样理直气壮的嘴脸呢。
当初的萧定对他戒备得很,于是他与杜进澹私下见面也不过一两次,就是在那么短的时间中,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反了这个暴君。
那里头不能说没有私心。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不能为外人道的私心,他从与杜进澹谋定的那天起,便再没轻松过——他唯恐自己错了。
所以他兢兢业业,辅佐萧谨,期望能国泰民安,希望能集君臣之力,比被自己掀下马的萧定能更有一番作为。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
到头来,萧谨夺权之后莽撞出征,刚愎自用导致兵败被俘。消息传来后,他心中惶惑不已。担忧的背后,错还是没错的念头如同梭织交错,不能散去。
当臣子们为言和之事义愤填膺的时候,他却因为心虚而难以出声。
就在这样忐忑的时刻,这样一封信出现了。
它告诉他,他不但是错了,而且是从头到尾彻底错了。错得自作自受,代价惨不忍睹。
他震撼而惊恐,是我的错吗?
因为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那累累尸骨,都是自己的错吗?
所有这一切都是源自自己的私欲吗?
他满背冷汗,僵坐着无法动弹。呼吸中所有的黑影全化成压力朝他劈面而来。
屋外突然传来叩门声,有人道:“王爷?!”
陈则铭浑身一震,那种梦魇般的感觉猛然退散。它退到灯影之下,伏在所有的暗影里,默默的等待,不时地窥视着他。
他听出外头是管家顾伯的声音,却不作答。
顾伯有些急迫,提高了声音,“……杜大人派人来请王爷即刻入宫商议要事,王爷您……去不去?”
陈则铭转过头,烛光照在他面上。他的表情似乎是整个人渐渐从梦中清醒,有些恍然又有些茫然。
顾伯拍着门,“王爷……王爷?”
陈则铭缓缓站起身来,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而警惕了。
快亥时,太医便到了。
一同来的还有杜相派来的宣令官。太医在头痛病再犯的魏王榻前仔细为他断了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是旧疾,由来已久,只能调养。
魏王躺在床上,脸色与常人相比异常地白,这使得他原本英俊的面庞显得有些缺少生气。他的声音也显出虚弱感来,与平日的持重威严大相径庭。
顾伯道:“我家王爷这病也调了很久了,为什么总是不见好?”说着这老家人便抬袖子,有些要拭泪的样子,眼圈发红。
太医随口安慰几句,提笔写了方子,不外乎是安神之类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