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一边腮帮鼓起,糖已在嘴里,闻言答:“你可试试。”
谢京识趣道:“不敢自取其辱。”
褚怿笑。
谢京也往栏杆上靠来,想了想,还是拿了块糖吃下。他自幼跟褚怿相交,知道这人有个鲜为人知的怪癖——一哭起来,便要吃糖。后来慢慢长大,就发展为郁闷的时候、走神的时候、乃至思考问题的时候也要嚼块糖在嘴里。
十年前,他随褚四爷赴河北抗敌,他这老友便是送了包饴糖以作饯别。原以为在疆场摔打十年后,吃糖的习惯早成了这铁血男儿的一则旧癖,没想到非但没好,反而还像变本加厉了。
念及此,谢京想笑,可嘴角刚咧开,又不禁皱了眉头。
饴糖化在嘴里,是丝丝绒绒的甜,然而如不是心里苦,这糖于褚怿而言也无用武之地。
心念一转,谢京开口道:“这些年,大内形势不比以往,自韩相下台后,朝中明争暗斗,范申分朋树党,如今已位极人臣,大半朝臣唯他马首是瞻。每回跟辽、夏交锋,这帮人不是胡乱掺和,就是打着‘劳民伤财’、‘兵久生变’的名号想方设法给军方拖后腿,大鄞打的败仗多了去了,你那一仗,实在算不上什么。”
夜风吹动檐灯,褚怿眸底明灭。
谢京又往他肩上一搭,笑道:“别想了,败仗虽多,可我大鄞国富民强,纵然求和,也无外乎是多交些岁币。花钱消灾,于边关将士而言,未必是一桩坏事。倒是你,十年没回来,可得好好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一面说,一面往底下亮如白昼、鼓乐齐鸣的金明池夜景指。
夜色很浓了,然苑内依旧人欢马叫,东边搭台唱曲,西边聚众相扑,张灯结彩,红飞翠舞,丝毫不输宝津楼里各场夜宴的繁华。
褚怿看在眼里,没做声。
谢京似又想起什么,便道:“对了,刚有内侍来传话,说一会儿嘉仪帝姬要给王忱赏一道珍馐,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嘉仪帝姬可不是寻常人物,咱大鄞的第一美人哪,能得她赏赐,不亚于得官家青眼。所幸这王忱也是个大方的,咱一起去瞅瞅,指不定能分一杯羹!”
提及这茬,褚怿眉梢微动,想起灯下那个娇蛮的少女,扯唇一笑,拉开谢京的胳膊:“你们慢慢享用吧。”
谢京“诶”一声,瞪着往外的男人:“哪儿去啊你?”
褚怿不回头,朝后摆手:“楼外逛逛,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
夜色朦胧,喧阗欢声与这边一水之隔,褚怿爬上山丘,走进一座六角亭。
亭里无灯,倒是树影层层,幽幽惨惨。
廊柱间有长椅,褚怿上前坐下,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往亭外。
湖对岸,垂柳铺堤,五光十色的灯影、人影熙熙攘攘,依旧是那个令人沉醉的金明池,令人沉醉的春日,无论白天,黑夜。
这样热腾腾的景象,的确是十年没见了。
边关只有大雪、风沙,纵然是最温柔的夜,热闹的也不过是天上闷不吭声的星。倒是交战时的人声最鼎沸,震天的战鼓,震天的厮杀,以及苍茫荒坡下震天的悲号和叱骂……
褚怿敛神,眉峰本能地轻轻一蹙,视线往近处收,倏而眼一虚。
湖水寂静,一轮明月倒映水里,小虹桥上,静静立着一道人影,圆圆的脑袋,纤细的脖颈,颈下衣袂翩翩,臂弯间的披帛飘飘荡荡。
脸虽然藏在黑夜里,但褚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大鄞第一美人,嘉仪帝姬。
唇间又无声扯开一笑,褚怿视线准备移开,眨下眼,又挪了回去。
夜风静谧,自她身后轻轻拂过,撩动那月影一样缥缈的青丝、衣袂。两名宫女都退在桥外,没有近身,月如水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