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鬼、人
简单说来,他的气质,他的生活,就犹如跳动飞舞的火焰,不管到何处,都能给人生命温暖,但同时也会把东西毁灭。
在渭水以南,有一道高大的山脉,通常称之为秦岭,而秦岭上最为人所知、最高、最雄伟的山峰,叫太白峰。太白山上一个道士庙前面,有一个小池塘,雨神龙王就住在其中,这个龙王可以化身为各种小鱼。苏东坡就要到那个道士庙里去求雨。他为农人求雨,但是也像一个高明的律师一样,他想办法教龙王明白天旱对龙王也没有好处。在奉承了几句话之后,他在那篇祈雨文里说:“乃者自冬祖春,雨雪不至。西民之所恃以为生者,麦禾而已。今旬不雨,即为凶岁;民食不继,盗贼五起。岂惟守土之臣所任以为忧,亦非神之所当安坐而熟视也。圣天子在上,凡所以怀柔之礼,莫不备至。下至愚夫小民,奔走畏事者,亦岂有他哉?凡皆以为今日也。神其局以鉴之?上以无负圣天子之意,下亦无失愚夫小民之望。”
由此可见,陈太守为人心地并不坏。在二人分手之后,东坡也看出此种情形,因而有修好之举。成了名的作家常有的应酬,就是应子侄辈之请为其先人写墓志铭。墓志文字必须赞美亡故者,但多为陈词滥调,而且言不由衷,故无文学价值。写此等文字古人每称之为馅媚死者,但是此等事仍为作家极难避免之社交应酬。在这一方面,苏东坡自己应有极严格的规定,而且确实做到了。他绝不写一篇此种文章,即使王公贵人相求,也是不写。在他一生之中,他只写了七篇墓志铭,皆有特别的理由,他的确有话要说才写的。几年之后,他也为陈太守写了一篇。除去他为司马光写的那篇之外,这篇算是最长的。因为东坡和那位陈太守,最后彼此都向对方十分敬仰。
有的人不忙不快乐,苏东坡就是这一型。那时陕西旱象出现。已经好久不雨,农人为庄稼忧心如焚。除去向神灵求雨,别无他法,而求雨是为民父母官者的职责。苏东坡突然活动起来。心想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不然神不会发怒。现在若不立刻下雨,黎民百姓就要身蒙其害了。苏东坡现在要写一份很好的状子,向神明呈递。在这方面,他是万无一失的。他现在准备立即在神明之前,以他那雄辩滔滔的奇才,为老百姓祈求普降甘霖。
在神宗熙宁元年(一○六八)腊月,在把照顾父母的坟茔等事交托给堂兄子安和一个邻人杨某之后,苏氏兄弟乃携眷自陆路返回京都。此后兄弟二人谁也没再返归乡里,因为抵达京都之后,二人都卷入政坛的漩涡之中。后来虽然宦游四方,但迄未得返里一行。
苏东坡既已安定下来,判官之职又无繁重公务,他遂得出外遨游,到南部东部山中游历,动辄数日。有一次,他因公须到邻近各地视察,急须结束些悬而未决的罪案。并要尽其可能将甚多囚犯释放。这件差事对他再适合无比,他于是畅游太白山和黑水谷一带的寺院,以及周文王的故里。有时清闲无事,他到西安附近有名的终南山去,去看珍奇的手稿,或是一个朋友珍藏的吴道子画像。
倘若苏东坡年龄再大些,文字之间的语调儿会更温和些,讽刺的箭也许隐藏得更巧妙些。这篇记叙文,本为庆祝而作,却在沉静中沉思其将来坍塌毁坏之状,并含有太守不知所住之城外有山之讽刺,在中国志记文中尚属罕见。但是陈太守这个老头子确实肚量够大,竟不以为忤。这一次他对此文一字未予更动,照原作刻在石碑上。
祷告完毕,苏东坡刚一离开那所山神庙,一阵山风猛向他脸上扑来,转眼之间,风势愈狂,竟尔飞沙走石,行人无法睁眼。苏东坡对侍从说:“难道神还余怒未息?我不怕他。”他继续在前走,狂风越发厉害。这时只有一个侍从携带他随身的行李在后面跟随,别人和马匹都正在想法避风,因为觉得实在无法前进。有人告诉他回庙去向山神求饶。苏东坡回答说:“吾命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