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荀引鹤的脚步沉稳,腰间环佩叮当声韵律有致,可见行之有度,荀老太爷听得很满意,一直以来,荀引鹤都是他最满意的孩子,但很快可能就不是了。
荀引鹤上完香后,退了回去,落荀老太爷一排,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荀老太爷缓缓地开口:“这几天去了哪里?也不宿在院子里,也不在文渊阁。”
祠堂内闭着门,没有风,长明灯火热烈地烧着,在空中烧出焦烂的味道,乌木的牌位林立其中,像是被星星拱在中央,永远的灿烂,永远的高高在上。
荀引鹤跪在蒲团上,供奉着它们,像是在供奉层层叠叠的山,他想,如果它们有意识,此时是否也会张开百张嘴,齐齐地质问他。
他就该是一只听话的,没有思想的虱子,把荀府作为吉宅,烂死在里面,死后成为乌木牌位,为这座大山磊出新的高度与重量后,再去压着下一代。
荀引鹤道:“我在我该去的地方。”
火光把他白玉一样的面容照亮,烛火落入他浓黑的眼眸中,像是星子在漆黑的古井中剧烈地燃烧着。
这是个很意外的回答,荀老太爷言辞严厉起来:“除了荀家外,还有什么地方是你该去的?”
但他再严厉,也遮盖不住力不从心的心虚感。
荀引鹤是他最满意,也是最听话的孩子,其他的人不是天赋不够,就是吃不了苦,只有荀引鹤,从二岁手掌绑着毛笔学写字开始,每一步都清晰地走在了他的规划之中。
荀引鹤也从没有反抗过他,当别的孩子为窗外春色美景诱惑,一只风筝都能让他们蠢蠢欲动时,只有荀引鹤才能岿然不动地继续练字。
那时起,荀老太爷别着意把他当下一任家主培养,而荀引鹤也没有让他失望。
荀老太爷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心无旁骛,沿着早早为他设立好的道路走下去,光耀门楣,丕振家声。
所以荀老太爷才会早早把权力放给了荀引鹤,准备颐养天年。
结果,这个他最中意的儿子给了他最意想不到的打击。
其实早该想到的,在荀引鹤第一次回绝掉与世家贵女的婚事开始,荀老太爷就已经察觉出了端倪,可是此时的荀引鹤贵为人臣,他脱出了荀家这窄小的天地,已经再也没法在池中将他杀死。
就像现在,荀老太爷只能迟钝地感知???着年迈,声色俱厉地质问荀引鹤,长明灯的火苗跳跃着,像是与他一起在发怒,他的背后明明站着列祖列宗,可他对上荀引鹤那张平静的脸时,仍旧感受到了自己的单薄无力。
荀引鹤道:“我是荀家的家主,去的地方自然也是荀家。”
这有力的反驳让荀老太爷良久哑口无言。
“好好好,”荀老太爷连说几声好,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不好,“你是荀家家主,你爬到我头上去了,所以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荀引鹤道:“幼时你曾告诉过我,荀家只需要一个意志,便是家主的意志,否则双悬日月照乾坤,必然要招来后羿射日,那并不好。”
荀老太爷道:“你是荀家家主,可我是你的父亲,你忤逆我,是要担不孝的罪名吗?”
荀引鹤眼睫未动,眼波沉静:“不孝乃十恶重罪之一,若父亲当真要大义灭亲,我也无话可说。”
他没有再往下说了,但那嘴角些微勾出的讥诮已经是一种嘲讽态度,若荀引鹤真因不孝之罪引颈就戮,即使煊赫如荀家,也得一起完蛋。
荀老太爷闭了眼,荀引鹤的决意坚定得让他出乎意料,因此格外疲惫,他道:“外人都说我们世家风光,可风光了百年也到了头,镇北王能从我们手中夺去虎符便是个佐证,世家再不团结就来不及了。”
荀引鹤道:“父亲想做凤头,却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