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独特的书(林达)
比如说,作者感受周围助选圈子的言论,看着两党大会都开成造神大会,因此认为“我对美国政治不敢恭维的第二点,是他们对候选人个人品格的包装,有时甚至超出了对政策的讨论。”其实这次大选之后,几乎没有评论家认为,这是大众对候选人个人好恶的结果。绝大部分美国民众,在地方选举中,有选能人的意味,会更多追随个人的政绩政见,而不是单纯追随政党归属。而在大选中,大多数投票方向相对稳定的民众,民众的选票基本上是跟随政党的。也就是说,某政党所代表的政策、理念、价值观,是他们更在乎的东西。他们对对方候选人的不满,往往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因此,他们对自己赞同的政党的候选人是谁,就并不那么在乎。
这本书其实是分为两部分的。一部分是以地方自治、社区建设为目标的草根政治,而另一部分,也许有相当于一半甚至更多的内容,是记录作者投入美国大选的助选阵营。虽然,表面看来,作者仍然是在参与基层的政治活动,可是这两部分内容是完全不同的。作者自己也意识到,“我比较遗憾的是,本来我计划花一半精力帮助恰克或者吉姆来竞选,因为正如美国人所常说:“所有政治都是地方政治”,我觉得众议员选举其实比总统选举更有意义,也更能体现民主政治的本质。但后来克里阵营需要投入的时间太多,自由党人也没有大规模竞选的计划,我因此失去了一次更近距离体验草根政治的机会。”
我们看作者和美国人在一起“运作”的草根政治,免不了会比照我们中国人的“搞”政治。这本书给我们描绘的美国搞政治的情景,和我们的习惯很不一样,有些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作者因自己的政见,在美国加入了一个小党——自由党。他们自己贴钱贴时间,耗神耗精力去开会、讨论、游行、集会、插标语、发传单,挨家挨户去地说服动员。而他们的这个党,小得甚至都上不了州里的选票,即使上了,得票率也微乎其微,八辈子也难有当选“执政”的可能。那么,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呢?这正是我们往往难以看懂的地方。
政党作为一种光明正大的结社结伙形式,是西方议会政治的产物,是议会政治中相同观点的表达形式。同一观点者就是同一政党,目的是把自己的观点更有力地表达出来。等到这种东西传入中国,要翻译成汉语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对应的东西,只能取形式相近者,名之为“党”,即“会党”之党。古语说,党,犹亲也。结党就是分个亲疏。我们中国古代说到党,就是朋党、乡党、会党。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一群声气相投、利害相顾的人。民众之结党,相当于刘、关、张桃园结义,结拜把子兄弟。所以说君子群而不党,然而却总有党,而且结党必营私,故有“党祸”一说。
等到20世纪初,中国人变革图强,走向共和,也需要政党的时候,不幸的是先有党后有议会,这先于议会产生的是革命党。革命党有明确的功利目的性,“政权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革命围绕着权力而结党。这样的党,必然脱胎于古代的“会党”,讲究的是对组织的忠诚。进来前有高门槛,要考验,进来后要生死相许,讲究忠诚。对党的理念认同上升到信仰的高度,改变看法就是叛逆行为,开除更是莫大的羞辱。党员和非党员有着本质区别。从政是往上走的。
这种政党的存在,这种以“反对”姿态的小党的存在,是一个制度健康的标志。而有一批像本书作者这样,热衷于草根层政治活动,熟悉并恪守游戏规则的人,就是一个社会趋于政治健康的保障。其实,任何社会里,反对派都是有的。如果一个制度不给反对党一丝生存空间,则反对意见必转入地下,铁马金戈的寒嗖嗖风声就出现了。美国政治制度干脆彻底开放反对党的空间,两百年来反对党就成为社会开明变革的动力,反对之处,一派详和。
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