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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老子就没心吗?”
莫青荷站在原地,一只腕子被沈培楠拎着,骨头被攥得发疼,只觉得全身如遭雷劈,过去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驱散了回忆的影像,他跟沈培楠相隔咫尺,几乎要被他的眼神烧成了灰烬。
“沈哥,沈哥你别说了……”莫青荷失声叫了出来,伸手要去抱他,被沈培楠一下子挡开了。
然后他听见沈培楠的声音带了轻微的哽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失去爱侣后隐忍的痛苦,埋藏在内心深处,白天与友人觥筹交错,深夜一个人守着早已散了的家。沈培楠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要脸贴脸的压住他,那压抑的咆哮就在耳边回响,震得他心神俱裂:“今天伤了莫团长的面子,我一点不落的赔给你!这山里两万多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全在看着,全在听着,沈某人效忠党国近二十年,找了个老婆是共党特务,我他妈不在意,我给我老婆道歉了!”
他说着,竟然真的挺直腰杆,后撤一步,声音像打报告似的响亮干脆:“国军第八十三军军长沈培楠,今夜出言不逊,请莫团长海涵!”
接着以标准姿势立定,板板正正的冲莫青荷鞠了个躬。
莫青荷在他对面站着,彻底惊呆了,半张着嘴,瞪大眼睛望着沈培楠,两只脚像根植进了地里,一动不能动的生受了这一礼。
沈培楠直起身子,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壳,很固执的转头,用军装袖口飞快的擦了一下鼻尖。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是一条深刻的曲线,鼻梁挺直,眼窝微陷,眸子里倒影着不知何处的一点曦光,七年的峥嵘岁月把男儿的硬朗和傲骨磨砺成了沧桑,但人还是那个人,事也还是那些事,莫青荷盯着他看,对自己说其实我都忘了,然后喉头就哽住了。
他红着眼眶,往前迈了一步,像要投进沈培楠的怀里,然而脚刚抬起来,他却改变了想法,连连往后退,沙哑着嗓子朝他喊:“你这头犟驴,蠢货,老顽固!你干什么!我好好的带队打仗,眼看都快成家娶媳妇了,你非得招我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这两声喊出口,还没等沈培楠答话,他突然一跺脚,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草棚,布鞋踏出了一路泥点子,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着,地面积了深浅不一的小水塘,沈培楠一个人站在雨里,朝着草棚的方向,看见小窗亮起昏黄的煤气灯光,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站成了一棵笔直的松树。
莫青荷倚在门后,胸口砰砰直跳,感觉肺腑都灌了滚烫的蜡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沈培楠的声音像洪钟似的在他耳边回响,却分辨不出到底说了什么,他把房门紧紧拴住,仿佛是一条刚被捞出水的活鱼,张着嘴大口喘气。
然后他奔到窗边,躲在窗框后头,只露出一只眼睛瞧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小土坡上,那影子还静静的杵着,他看着看着,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七年了,他在这七年的时间里,一颗心沉了又浮,浮了又沉,将期待和愧疚熬成了满腔怨恨,等待沈培楠的出现去填补心里的巨大空白,大约在他心里,对方还是那个粗鲁又贵气的将军,心怀家国大业,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但他没想到沈培楠也恨着他,恨到要当众剥开他的皮囊,让他磕头谢罪。
他蜷缩在窗后,感觉身躯成了一块薄影子,被灯光穿透了,一寸寸被炙烤的发黄变脆,他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就被逼到这种地步,内忧外患,没有退路,也没有活路。
他用手捂住脸,退守在这间草棚里,这是他最后的阵地,然而这屋子也像惹了魑魅,幽昧的暗黄色灯火里,到处上演的都是他们的往事新事,他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上,被各种复杂而汹涌的感情吞没了,仿佛浊浪卷过海滩,剩下的,都是最干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