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会不会那时,他谁也不识得,只是顺应身体渴望,才和她……并非因为是她,而她恰巧出现在身边,既顺手,又方便……
篌音停下,四周变为宁静,静到仅能听见,阻隔在亭外的海潮,波波撩动的声响。
她咕噜吞咽,问了,才觉后悔。
有些事,挑明了说,只是自讨苦吃,不如当个胡里胡涂的笨蛋,来得单纯、快乐些。
“是冲动,没错。”囚牛斩钉截铁。
心,一下凉了半截,镶嵌脸上的笑靥,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勉强挂在那儿,形成难堪且苦涩的弧度一抹。
“哦。”过了好半晌,她找回声音,却也仅仅一字,后头所有话语,全梗在喉头,堆积着。
这样呀,没关系,人都有冲动的时候嘛,我了我了,哈哈哈……她本来想借着开朗的笑声,如此回他的,可咽喉,像被掐住一般,热辣辣的,挤不出声来。
珠芽垂下脑袋,咬着手上的食物,食之无味,闷闷咀嚼。
冲动过后,就该冷静下来。
他冷静了,只剩她,还傻傻回味那几日的甜蜜痛快。
“处于那种状态下,许多并非我本意的兽性,会被激发出来。”他又说道。
这样满惨的,像被别人操控,身不由己……她都同情他了呢,不怪他。
声音仍是出不来,她捧着石壶,以珊瑚管吸饮壶里的养益汤,装在石壶,是不想囚牛发现,她又重新开始喝起药汤。
汤微微带苦,冲不下喉头干涩。
耳边,响起他娓娓述来的嗓音:
“我曾经因此,打伤我四弟。”
我算好运的啰?没被你错手打死,真是好蚌运呀……只是被压进贝床间,狠狠折腾了几天几夜,小命还在呢。
“有几回……我非常担心,会不会哪时清醒之后,听见自己杀死了哪个亲人。”他口吻清淡,珠芽却听出短短语句中,满满的恐惧。
恐惧,谁会不怕呢?
错手弑亲,何等难听罪名?
不仅千夫所指,自己良心的谴责,便足以击溃他。
从他略微别扭的神情看来,这番话,他没对别人提。
那是他的害怕,害怕有朝一日,理智涣散,手刃至亲。
“我准备在封印时效,越发明显缩短,变为狂龙之前,自我了断。”
他不轻不重,道来他的应对之策,同样是藏于内心之语,谁都不知晓。
却告诉了她。
他不会给自己半丝机会,去伤害家人,或是危害哪条无辜性命。
倘若,他终会变成乱天之祸,在变成之前,将自己除去,问题就简易许多。
他不愿意自己的双手,染上亲人鲜血。
珠芽不敢置信,他已想得这么远、这么透彻,这么……残待自己。
他像谈论着别人的生死,淡然,无谓,平静。
“毕竟,‘冲动’一来,六亲不认,最可怕的是,那个人站在你面前,明知他是谁,屠杀之心,却完全没有抑制,甚至,还能听见脑海里,声声催促,要见血、要剜挖心脏、要挫骨断筋、要看见鲜血喷溅出来的景象……”
“可是——”她找回声音,急急嚷道:“你就没有伤害我呀!你把自己说得那么狠狞冷血,但你看我!我好端端的,能跑能跳,毫发无伤,健健康康的——”这代表他并没有真正变成恐怖的狂人,还有恢复的机会,不要这么早放弃自己……
“只限于你。”
“咦?”她呆愣的模样,憨稚可爱。
“我对你的冲动……”他停顿,她屏息,两人相视,他眸沉如潭,她眼亮似星,她等得焦急,双腮都给煨红了,他才接道:“跟其他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