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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北宁山中晕染开如墨的寂静,冰凉的穿林雨刺进骨缝,越国死士就在异国寒冷的深秋山中转徙。数年潜伏四散,五千之数早已是虚的,连日翻滚的石块泥流又带走数百英魂,如今抓得到的不过数百人。沉默着翻过一座山头,已是又一日黄昏。
方眠累得厉害,眼前一阵阵白光乱闪,双腿虽在镇定移动着,脑中却已在不断走神。一时是隋戬稀薄冷淡的笑容,一时是轻暖的水气和璀璨红尘日出……她强自将思绪拉回来,一旁有将士小声议论着,“太子殿下可真能登基?”
“嘘……公主殿下这般爽利,陈国那位既然是皇帝,必然也要一言九鼎,到时候公主逼他落了龙玺,陈国再不能反悔,料得复国不会是难事。”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他压低了声音,“城破当日我们守城,并未见过先帝被缢死的情景,可太子殿下既然见了,那大殿不是伤心地么?……唉,殿下也还是个孩子。”
另一人也压低了声音,“我听闻殿下并未见过……当日他也不曾被陈军遣回宫中,并未目睹先帝……的场面。”
他们偏偏要提方驭。方眠揉了揉额角,锐利的酸痛裹挟着纷杂画面尽数拥了上来,儿时的景象不期而至,做了并不受欢迎的客人。恍惚间是那两鬓已有银丝的男人牵着方驭走来,笑着冲她伸出另一只手,“成日看阿驭骑马练剑,如今才知道,朕还有个女儿。”
她伸出生了冻疮的小手,小心翼翼交给越王。男人的掌心干燥温暖,一攥就将她从墙角拉了起来,为她戴上珠冠金钏,给了她前呼后拥。皇后性妒,她的日子仍不算好过,好在方驭粘着她玩闹,生辰时还总有些越王赏赐的小玩意,最难处置的是那一匹马。小马要叫,要吃,要撒蹄狂奔,养在宫苑里总是头痛,末了仍是送去了御马苑。
再见到那匹马时,已是城破之日,宫中满是尖叫哭喊,她和方驭都苍白了脸,沉默着走到殿前。
逃亡的王族已整装待发,越王牵了她的手,这次皇后没有说什么,越王亲自为她套上马缰。那时方眠竟也走了神,她觉得那匹马像是冲她微微眨了眨眼,有些狡黠的样子。
她要上车,方驭却不肯撒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宫人一劝再劝,他像是全没听到,不停叮嘱,“姐姐,外头兵荒马乱,就算车停了你也不要乱走……”
方眠那时还替他整了衣襟,顺势将他腰里的一把匕首抽出来自己攥着打了个旋,“不怕,我就在你后头。”
车帘落下,谁知道便阔别三年。
车辕一沉,是越王面前最得力的李侍卫上车亲自护送她。方眠坐在车中,没出过宫,起初好奇地在车帘缝隙里看广阔的天空,随即——
随即四顾都是血光倥偬。
数载不敢去想的画面陡然临袭脑海,出逃的王族车马被卫国包抄,随即陈军犹如神兵天降,卫国被迫退兵数里,王族尽数被送回越宫处置。越王被隋戬缢毙殿前,皇后随后幽居寺庙不知所踪,而方驭居然不曾跟任何王族车马一同被押送,甚至越王缢死时他并不在场——
方驭是去找她了吗?那为什么没能找到?……她被带往了什么方向?
方眠蓦地站住了脚,只觉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冷痛。
见她走得越来越慢,李侍卫停下脚步,轻托了她的肘弯,小声道:“殿下,先歇息一阵?”
方眠怔怔看着前方,就在李侍卫以为她不打算应声的时候,冷不防听她道:“李侍卫,这路不好走。”
方眠身上自有一种尊贵高华,哪怕粗布衣衫挡住了细细腰肢,也挡不住王族贵胄之气。李侍卫心中有事,振声道:“这山洪是天灾而非人祸,末将选址不力,折损兵将,自当请罪,殿下明鉴!”
方眠并未低头,只漠然垂了垂眼,“无意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