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魏武如骑庸(7)
荀彧听了,沉默了许久,才叹息道:“我跟随丞相多年,从来直言相进,丞相之所以对我垂青加宠,不就是为了我不敢在你面前虚伪作势,而丞相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虚伪的谎言。然而,今天丞相之言,我怎么看都感觉绝非由衷而发。”
“就以周公而论,他称王或不称王,都是在真正功成之后。今天下三分,刘备、孙权乃一时之雄,自然会迟早称帝,但以丞相一世之雄,又何必视区区一魏国公若至宝?丞相称帝或不称帝,只能在一统天下之后才是一个问题,现在就在这种问题上急功好利,弃多年来的理想而不顾,莫不是雄心渐失私心渐起了?万望丞相三思:以一统江山、匡扶汉室为背景,想一想现在就急于并且安于做个魏国之尊,视皇帝为虚设,却甘心与刘备、孙权之辈平起平坐,得到的结果是否会被商曜不幸而言中。”
这一席话听得曹操一身冷汗,浃背而下。
他深知荀彧代表了大多数士大夫的观点。而在许多士大夫中,却只有荀彧对他知之甚深。他对荀彧以商曜“笑曹操”之言作为对他的劝谏感到无法承受。因为,这一举动触及了灵魂深处埋藏的东西,那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愿,也不敢正视。他不想承认那个东西的存在。正因为此,他在表面上对商曜表示过敬重,实则恨之弥深,他后来也深为后悔,在铜雀台当众痛哭天下三分局面的形成。时势造英雄,但他却不愿意再被新的时势改造为伪英雄。他要尽力掩饰心中的这种恐惧,而荀彧却毫不留情地把它给挑了出来,还指着它说:“看吧,这就是你一心要藏起来的东西!”
曹操闷闷不乐,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双手也有些发抖。荀彧见状,心头涌起一股悲怆之情,与曹操告了别,回府中去了。
一八四由于荀彧的反对,曹操不敢勉强执行加公之议。但由于这一惊,连日纳闷,心慌肉颤,不觉又引发了偏头痛。前些日子回邺城,就因西征劳顿而旧疾复发,养了半个多月才见好转。刚好没几天,又被引发,就来得十分猛烈,只病得他有一点神志不清了。
而只要一见到荀彧,他就觉得心虚神散,脸上不自禁地要涌上一阵潮红,甚至在后来出征之后,一想起荀彧,也觉芒刺在背。加上偏头痛的折磨,左右都发现,曹操在这些日子里简直变了一个人。将领们不禁感到忧虑:曹操以这种面貌率军南征,难道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曹操开始做噩梦,在梦中,荀彧当着包括刘备、孙权、诸葛亮、鲁肃,以及死去了的周瑜、袁绍、董卓等天下豪杰的面,如数家珍似地指出他的所有过错,大抽底火,须臾,商曜又跳进了场中,指着突然变黑了的天,说那就是曹操的星座,它已经晦暗了,气数将尽了。于是,孙权带头,群雄一拥而上……
曹操大叫一声醒来,用双手抱住痛如针刺的脑袋,喃喃自语:“不除荀彧,我如何能活!”
第二天,曹操上书献帝刘协,要求放任荀彧赴谯县劳军。荀彧见曹操以正式行文请他去,便知曹操已有相害之意,不觉流涕长叹。但仍然带了儿子荀恽前往。
曹操待荀彧劳军事毕后,找了一些借口将荀彧留住,不令其再回许昌,并免除了他原有的尚书令之职,而以荀攸代之。荀彧则改任侍中、光禄大夫,并参丞相军事。荀彧见曹操如此,知其决心已定。因此,当曹操从谯县结束休整,前往濡须口后,在中途之上,行于寿春时,便托病不再前行。
曹操此时已丧心病狂,他一到了濡须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特使专程到寿春,赠食品给荀彧,以为看慰。荀彧打开后,发现是只空盒子,并无一物。荀彧至此,证明了曹操的相害之意,乃服毒自尽。
第二天,荀彧之子荀恽发现父亲竟已自尽,放声大哭,随即发出哀书,派人急报曹操,曹操见了哀书,突然泪如雨下,不能禁止。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