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狂欢节(五)
“雌虫的强大,会令你害怕吗?”安布利温和地进一步问道。
费耶特抿了抿唇。
安布利明白了费耶特的答案,“你的情绪和感受,都是自然的、正常的。不会有同族责怪你。”
费耶特立刻垂眸点头,乖巧又听话。
这副模样难道能骗到安布利吗?安布利心里叹息一声,意识到单纯的语言安抚对费耶特来说无效,得换一种方法。于是他问:“你知道为什么每一年马丘比丘星上都会举行盛大的狂欢节吗?”
费耶特想了想,摇头。
轻抚费耶特的肩膀,安布利问:“你想知道吗?”
费耶特抬眼看了下安布利,很是配合地做出好奇的表情。
安布利心中怜惜更甚。待费耶特穿好鞋子后,他亲手给费耶特披上厚斗篷。牵着费耶特的手穿墙而出,他额间的触角发出一道金光。金光化成一个造型熟悉的小包厢,将他们包裹起来。
费耶特感觉到轻微的失重感。
金色小包厢极速升空,很快就冲出了古山。
烟火在空中层层绽开,仿佛生命燃尽前的最后一次盛放。费耶特眼看着最盛大的一次爆炸后,烟花寥落,一场狂欢就此落幕。
茫茫天幕中,只余寂寥。
再一眨眼,小包厢外的景象已经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宇宙。马丘比丘星被浓厚的云雾笼罩着,彷如一颗巨型珍珠。流动的洁白中,一抹淡金属色若隐若现。费耶特看着那里。迅捷无声地,一艘椭圆形的宇宙飞船冲出马丘比丘星大气层,进入宇宙。
安布利说:“你曾经见过这艘飞船。想起来了吗?”
飞船逐渐靠近,让费耶特意识到它极其庞大。他的确见过。在母星上,扛不住他的恳求,杜伦萨带他看过这艘宇宙飞船。之后,这艘飞船带着所有初觉醒成功的雄虫离开了母星。
庞大的飞船越来越近,费耶特能看到飞船上有数处舷窗。舷窗内,是一处配色锋锐而冷淡但线条柔和的大厅。他太熟悉了。他曾经无数次在这个大厅中茫然无知地醒来,然后带着苦苦挣扎想起的记忆再次陷入昏迷。
这处盛满他的痛苦的大厅里,此时站着无数只雌虫。他们彼此交谈着在狂欢节中的经历,脸上带着回味的笑意,神色轻快。一只身披斗篷的雌虫看到了金色小包厢,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躬身致礼。费耶特眼眶通红,耳边响起这只雌虫爽朗的笑声,和那句骄傲的“我的翅膀送给心爱的小雄崽了”。
安布利蹲下身,看着情绪和表情都明显无法自控的费耶特,“你知道这些雌虫要去做什么,对吗?”
费耶特咬紧牙关,胡乱点头时,眼泪跟着坠落,砸到了安布利手背上。
安布利没有追问费耶特从何处知晓此事。他轻柔地为费耶特
擦泪,说:“狂欢节存在的意义,便是在这些雌虫献祭自己前,为他们举办一场极致快乐的庆典。”
庞大的飞船与金色包厢擦肩而过。舷窗中的雌虫们暂停交谈,慈爱地看着落泪的小雄子,满眼都是动人的温情。
曾经在母巢中,嵌在软体上的杜伦萨也是这样看着费耶特的。
费耶特哭着摇晃绿绒绒,“我的、我的骨碗……”绿绒绒从身体里掏出杜伦萨骨甲制成的碗,这是费耶特从母星上带走的三样东西之一。将手腕上的乳牙手链放到骨碗里,费耶特捧着这两样东西,痛哭流涕。
离开母巢后浑浑噩噩,为了守住记忆又险象环生,紧接着是漫长的昏迷……他其实都没有机会,为皑、为杜伦萨,好好地哭一场。
安布利无声地陪伴着他。
在费耶特模糊的泪眼中,庞大的飞船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