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艺术花园里的那条秘密小径
让人兴味盎然。杨杨称《雕天下》乃一个乡村木匠的“精神秘史”,绝非夸张:“艺术品乃世界的精华,或世界的缩影”,“一件艺术作品往往可以阐明人性的秘密”([美]爱默生语)。伟大的工匠堪称艺术大师,既由时代造就,也受时代制约,要成就一番大业,或比学者、博士更其艰难。杨杨笔下的高石美,演过傩戏,当过和尚,做过听差,下过矿井,浪迹过街头,耽迷过烟榻,倒怎么都忘不了他的木雕。仅这份执着,就让许多自视高雅者汗颜。如此,高石美花半生心血雕就的那堂木雕格子门,昭示的就不惟是他高超卓绝的木雕技艺,更是他一生遭际暗示出的个人命运与时代、社会的关系:时代无论穷富,从艺为文都难。不独社会的轻贱,艺术家还须与他自己厮杀。艺术家也是人,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不同在他日复一日地扑在一块木板、一幅画案、一张书桌上孜孜以求的那种坚韧,在他一生凭着或一双眼睛、几把雕刀,一腔怜悯、几打稿纸,一支画笔、几管油彩,与社会这个庞然大物所做的搏击与较量,竟是那样惨烈,金钱、名声、美色、豪宅……什么都可置之度外,他以他的生命与苦难对抗,欢乐是艺术的欢乐,放纵亦是艺术的放纵。人世间的善良、信义、爱恋和相知,滋润、塑造、成就着他,不公、阴毒、狡诈和邪恶,也污染、侵蚀、糟贱着他。而这两者之间,是我们无法看得分明却隐然呈现的生命的耗费与灵魂的挣扎:失爱、失明,伤病、痛楚,甚而因情感无所依傍而致的某种程度的堕落。艺术的良知,艺术的追求,倒在那夹缝间歪歪斜斜地生长,如同一条小径,尽管跌宕蜿蜒,到底通向了辉煌——以一生命运去换回一次成功虽说惨淡了些,可换了我,也宁要惨淡的辉煌不要辉煌的惨淡。那让我再次想起兴义村那条秘密小径,有了它,小村子倒成了一片可供命运周旋之地。人生也一样。上苍公允,人人皆有的那段可供雕刻的时光,怎么看都如高石美面对的那片“格子”,是舞台,也是“局限”,能不能在“局限”中既雕出高天流云,又镌出人间烟火,端的要看各人道行的深浅悟性的高低——“格子雕”,这出自民间木雕行家的术语,还真不啻是人生与艺术的写照。
高石美的那堂“格子雕”,至今仍立在通海“三圣宫”里,连同他为此耗费的十七年时光,以及他风传人间的故事。那天我面对它伫立良久。时光悠悠,多少人事都已作古,惟它依然灿烂。石阶前,两个髦耋老人自愿在那里守候,苍苍白发辉映他们的话语,声声敲打这个世界:木雕格子门是我们村子的神,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天灾人祸、大病小伤,都要到这里跪拜,求它护佑。我没跪,倒在心里拜了:惟愿它昭示的那条蜿蜒于人生、历史和艺术花园的秘密小径,连通我的血脉……
2007年3月15日 于昆明
主要人物
高石美——云南民间木雕大师。
高应楷——高石美的父亲。
高荔枝——高石美的养女。
杨义山——高石美的师傅。
圆泰和尚——圆明寺的住持。
黎广修——四川雕塑大师。
李梆——高石美唯一的徒弟。
沐应天——西宗县县令。
慧明和尚——圆明寺的小和尚。
蔡灿华——瓦哨帮的大锅头。
蔡家俊——蔡灿华的小儿子,高荔枝的丈夫。
赵天爵——锡矿老板,高石美的岳父。
赵金花——赵天爵的独女,高石美的妻子。
麻氏——赵天爵的妻子。
安邺——法国人,滇越铁路的勘测者。
杰克——美国学者。
苏合林——中国学者,杰克到云南考察的助手。
达诺——“琵琶鬼”,玉腊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