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很难堪的沉默。

    西天边上有一抹艳丽的晚霞。记得我爸爸说，忽然他就觉得我长大了。

    可不是吗？

    现在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也应该像小比尔·盖茨那样当一个小小“童子军”了。可是，当时入学何等困难！

    别说是我，就是好好的孩子，听力和智力绝对一流，如果你是暂住户口——移民或者准移民，也就成了这个世界的黑客（hacker）。

    你因为是黑色的，所以不能被保证入学。就在这一年秋季，我被学校拒之门外。校长的态度很不耐烦，说：“好好的孩子都进不来，何况有毛病的……”

    唉，原来，我不是一个“好好的孩子”！

    回到家里，我的心里格外难受。

    我妈妈说：“悉妮，妈妈在家先教你好吗？”

    我点头答应了。虽然我心里很苦，但是从此绝口不提上学的事情，直到忍不住的一天。我妈妈就托人去买所有的小学教材。

    这些书非常难买到！书店，图书馆都很难见到它们的踪影。售书小姐总是非常奇怪地问：“你们要这书干吗？学校不发吗？！那些是要学校来预定的啊？！”

    虽然有时有些散货，但是数量和科目总是不全。我妈妈说，从她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啦！

    “你不上学吗？为什么……”

    所有人都这么问，还有人说：“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是啊，我到底有多大了？

    生命，仿佛已经很长很长……

    我的个子非常高。

    我不上学。

    我六岁，比同龄的孩子个头要高一些……

    我好丢脸……

    为什么我不上学……

    我的脸忽地热了。

    心跳，心跳……

    听说中国有个著名的故事，叫做“我要读书……”。

    那本书的作者是高玉宝。

    多少年后，我真的见到了他，并且还和他谈了好久，好久。

    高爷爷一个人趴在宾馆的椅子上吃饭，边吃边说他童年的故事。

    他6岁的时候只读过一点点书，基本上是个文盲。

    当他写第一本小说的时候，记得基本上是“画”出来的——也就是自己创造了一种象形和声音并存的文字。

    这个，真的有趣。

    并且，对语言文字学的研究极有意义。

    我知道了小玉宝不能读书是因为穷，后来就顶债给地主周扒皮放猪去了……那是“万恶的旧社会”。

    我妈妈，小的时候，有一段也不能读书，那是因为十年“文革”。

    而我，现在也不能读书，那是因为我没有“当地户口”。

    耳聋，还在其次……

    为什么，我没有户口？妈妈，户口是什么？

    户口就是一个小本子。

    很贵么？

    不是。

    那么，咱们就买个小本子吧！

    我妈苦笑了。

    孩子，户口是不能买卖的！

    我说，那么，除了去买，咱们还能在哪里找得到它呢？

    我妈无语。

    其实她知道，当时那个小本本很多人都是可以买得到的，不过价钱昂贵，还有：犯规。我的妈妈，完全是一个守规矩的好人。

    “我身上的乞丐举起瘦弱的双手，伸向没有星光的天空，用饥饿的嗓音，对着黑夜的耳朵喊叫。”

    啊啊，老泰戈尔呀，他们在叫喊什么？！

    九月，紫荆树开花了。

    苹果形的叶子，五角星一样的紫色花……不久，紫薇也灿若紫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