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
行注目礼!她知道,这旗袍色泽太娇又太野,像是春草漫漫急着染绿世界。可偏巧管家给她拿的就是这袭,她得抓分抢秒,飞机不等人;花店偏巧就剩这么一大束红玫瑰,跑别家来不及了。她捧着一个春天,不,她整个就是一个春天,奔进了病房。脸色苍白的葛柯伦倏地眼就亮了:ldquo;安娜mdash;mdash;mdash;你就是翡翠!rdquo;翡翠是陈纳德的。陈纳德说:ldquo;你是我最大的宝藏,你是我珍贵的翡翠。rdquo;翡翠之绿不随岁月而褪。她得知医生怀疑葛柯伦患了癌症,得动手术时,她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葛柯伦沉着地微笑说:ldquo;看你紧张的样子,我没事的。rdquo;她摇摇头:ldquo;不,你不是的。要知道,我已经受过两次煎熬了,不会有第三次的。rdquo;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懂得她的话,她已将他视为最亲的亲人,生母、丈夫、还有他。他很满足。她得奔赴机场了,恋恋不舍地说:ldquo;我两三天就回来了。rdquo;他仍在微笑:ldquo;当然,我等着你跳摇滚舞呢。rdquo;去年圣诞节他俩的摇滚舞获得众口一致的喝彩。
她走了。春天也就带走了。等她匆匆赶回时,他已经离开了人世,年逾八十,算得上寿终正寝。
她却止不住嚎啕大哭,他再也不会默默地回到她的身边了。他对她太好、太好。如果说是前世他欠她的太多的情,那么,今生她却欠他太多的情,只有等来世偿还吧。然而,美国人不重前世来世只重今生。
她欠下了无法偿还的感情债。但不是爱情,是友情。
她知道女人的天空是低的,但她不想将翅膀压得太低。
她的心田并没有真正地荒芜,也曾有过新的爱苗破土,也曾有过强劲的电弧闪过漆黑的夜空。
有一个人,当她车马劳顿助选到他的领地时,第一次见到他,就怦然心动。他挺拔刚毅的身影,与当年的陈纳德依稀仿佛;他沉稳细腻、知识丰富,又是毕尔的风采。他第一眼见到她,也给魔住了,神魂颠倒。但是,一开始都清醒地知晓,今生无缘。她以为这不过是心海旧梦的显影,何况使君有妇。
1968年的除夕之夜,不是洋除夕,是中国的旧历年底,她仍陷在委屈难言酸楚苦涩之中,夜深入静、万籁俱寂,她胡乱地翻着一部线装本,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她没有想到会是他!他不只是给了她一份意外的惊喜,他知她心,他知她此时此刻最需要他!于是奔波万里不顾一切地来了!在客厅里,他们挑灯夜谈,一盆水仙花开得正盛,淡淡的冷香弥漫在他们之间,在这宽敞华贵的大客厅里,一只造型古色古香的挂钟嘀嗒嘀嗒走得老响,一寸光阴一寸金,今夜,她与他都掂量到了。拂晓时,他匆匆离去。劳苦奔波,只为了见这一面。她迷离恍惚,似梦似醒。ldquo;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云彩无觅处。rdquo;
又是一年芳草绿。天亮时他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驱车去到郊野的一座无名小丘旁,两人攀上山顶,远离了纷繁喧嚣的都市,隔绝了尔虞我诈的名利场,枝青叶绿山花烂漫,世界只有她与他。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要想,他的手臂环着她,无欲无求,只是彼此牵挂、彼此思念。许久许久他轻声问道:ldquo;我们相识有多久了?rdquo;她喃喃道:ldquo;一百年hellip;hellip;是一百年hellip;hellip;rdquo;将军说过,她是他的前世的梦,他足足等了她五十年,而今她已年过五十!那么,她心里装着的仍旧是将军?他懂。他又轻声说:ldquo;我只求你一件事,把你的传奇经历全写出来,你不仅仅只拥有一千个春天,答应我。rdquo;她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