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回京,不难验证,柳昭容没必要以这个骗自己。可柳昭容那副美人面孔,笼在如纱月色下,如隔霭霭云雾,愈发难参分明。
又听她缓缓道:“想来淑景殿不日便能重开,只是嫔妾想请娘娘问问自己的心,到那一日,是否还能全心真意地侍奉君上?”
江淑妃迫自己思量她的用意。柳昭容膝下无子无女,若他日山陵崩,便只能仰仗新君,揣测她是为了提前笼络。于是嗓音虚弱,轻淡道:“眼前局势,你若想押注于怀章,恐怕注定落空。”
柳昭容唇边笑意加深:“娘娘多虑,嫔妾并无下注在哪位皇子身上的意思。”
她侧首,仰起秀面望向窗外寒月,此时已过十五,月缺一角:“只是这片天空下的月亮,永远不得圆满,嫔妾早已看倦了。”
天,常用以指代君主。
江淑妃心下一悚,闪过一个骇然的念头。她看着柳昭容的螓首秀项,那侧颜如白璧精琢,堪称无瑕,轮廓描上了一轮月色,清凌的寒。
因柳昭容闺名簪月,尚服局为讨其巧,鬓边的簪子亦制成弯月形状。这样的夜色里望去,竟隐隐似大理寺狱里钉穿人琵琶骨的尖锐弯钩。
江淑妃从回忆里抽身,再多的惊涛骇浪,都已寞然无波。或许柳昭容说的当真是对的,看清之后,她倒有了几分通达,又闻怀章归来,果然沉疴渐愈。
江淑妃隔一豆灯火,望向江音晚的梨花玉容。若可以,她希望这个侄女永远被安然护在家人的羽翼下,远离一切阴谋,一世天真无忧。
可江音晚如今已然被侯府牵连,身遭变故,又到了太子身边,裴策城府极深,若当真一无所知,对她反而不利。
何况,王益珉献策,当真只为讨好君上,以搏前程么?会不会背后有人授意,而幕后之人,会不会正是裴策?
江淑妃压下心中猜测,只将柳昭容的话一一道来。看着眼前那张玉白的面孔渐渐染满了泪,江淑妃伸手,耐心一遍遍拭去。
江音晚心中早有猜想,但得知大伯本是为了出兵平叛,反被他所效忠的君主,轻飘飘一念诬为叛乱,不由更深地感到胆寒心惊。待她回神,已是满脸冰凉珠泪。
她抑制住哽咽,努力维持清明思绪,问姑母:“柳昭容的意思,是要与您结盟吗?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江淑妃睇视那烛火昏黄光晕,似望向茫晦前路。火光明明灭灭跃在她的秋水剪瞳。她最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一摇头,眸中,却露出一缕堪破黯夜的坚定。
殿外,远处天际传来烟火炸响之声,江音晚与裴策事先约定,此时便该离开。
她最后深深凝望姑母一眼,在心中刻下那副温柔容颜,一礼拜别,转身相去。
一簇簇火树银花在天际绽放,照亮漫长的宫道。江音晚思绪飘忽,步步踩着刻出万寿纹样的青砖,却似踩在棉絮之上,每一步,都落不到实处。
烟火间隙,她蓦然听到一道清越朗润的声音,抑制着,低唤了一声:“音晚?”
她抬头看去,飞檐翘角掩映的深紫天幕上,四散的银花如星雨寥落,迎光勾勒出一道隽泽清举的身廓。
江音晚漾开笑意,唤了一句:“表兄。”
裴筠上前一步,恪守礼节,在距她半丈远处驻足,眉眼微垂望向她,目光中如有江流宛转,温和隽永。
他在驿馆得自己留在京中的人手来报,江家三姑娘已坠河身亡。当时旧伤未愈,又兼奔波劳顿,乍闻噩耗,竟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
万幸,她还安然活于世上。素来有善辩才名的人,此时千言万语,只化作讷讷一句:“你……还好吗?”
江音晚含笑,浅浅颔首:“我很好。表兄你怎么样?”
未待他答,宫道尽头转角处,一道凛越峻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