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无人应答。
他倏然变色,大步往湢室内走去。
轻薄帷幔被裴策不耐地拂开。水雾缭然,江音晚娇柔身躯抱膝坐于浴池中,显得单薄无依。她似乎没有听见裴策步声,毫无反应。
裴策更近一步,神情霎时阴戾如墨染。
只见江音晚静静阖着眸,雪颊被烘出一点粉,鬓发微湿,如枝头沾露的脆弱花瓣。不知是睡去,还是昏迷。
她身子蜷着,下巴抵在膝上,池水漫在凝白后颈至下颌一线,差一点就要没上口鼻。
裴策只觉心跳一滞,浑身如坠冰窖。水声乍响,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用一旁玉石上的衾被裹住,阔步向外。
冷声厉喝,如险刃千丈:“太医怎还未至?若耽误诊治,孤定不轻饶。”
江音晚却无知无觉。
她再度入了梦。
梦中场景,在一处端严轩敞的宫殿内。地上摆着鎏金螭耳三足炉,轻烟袅袅,是淡淡龙涎香气。
她顺着那一格一格的墁地金砖,抬眸往上看去,见裴策端然坐于书案前,颔首执着笔。那额头至鼻梁的英挺轮廓,依然是她熟悉的矜贵俊容。
然他一身明黄绫袍,盘金绣双龙戏珠纹,更添不可直视的威严气度。再抬头,便可望见他身后高悬的横匾,云龙纹边,黑漆底上,“海晏河清”四个鎏金大字遒劲浩然。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江音晚终于认出,此处是紫宸殿的前殿,是君王日常理政之所,亦是重臣应召奏对之地。
纵已有前一个梦境,她此刻仍不免暗暗心惊。
更使她微愕的是,她在这样的肃穆之所,看到了自己。
梦中的自己,斜坐在紫漆描金嵌玉的宽大御座之侧,倚着一个万寿纹方形软枕。浮光锦长裙逶迤委地,潋滟如流霞,正似恹恹地翻着一本书。
只是恹色中透出慵媚,衬着稍显散乱的玉白对襟直领衫,无端引人遐思。
宫室静谧,身旁的裴策忽地将笔撂在青玉海水游龙纹笔架上,侧首去看她,语调似随意地问起,却抑着冷郁:“什么书本,教你看得这样入神,不想同朕说说话?”
如今的江音晚,面对裴策突然的不善,尚会怯弱无措。梦里的她,纤细的腕亦微微一颤,神色却镇定得多,柔柔将手中书本捧给他看,平静道:“陛下忙于公务,音晚不敢打扰。”
裴策漆眸如寒川,睨视着她,显然不满于她的敷衍。
她只得撑着软枕坐正身子,靠近那袭冷谡龙袍,视线漫然在御案上一扫,却蓦地顿住。
梦外的江音晚,亦顺梦中自己的视线看去,依稀看到一封奏折上,御笔朱批,写到“王益珉”三字。
江音晚脑中嗡地一响,忆起姑母所言,王益珉凭借炮制定北侯谋反案一策,擢升兵部侍郎。
而眼前朱红笔迹,字字苍劲,是要将兵部侍郎王益珉调任为江州刺史。
江州为上州,刺史为从三品,较正四品上的兵部侍郎,为升迁。只是远离京城。
江音晚心中打了个突。裴策为何要擢升王益珉,且将人调离京城?真的只是秉公处置吗?
第38章 僧 无尘
江音晚看着梦中的她脸色一白, 怔怔凝着那御笔朱批,朱红映在秋水瞳仁,滟滟如血一般。
裴策睇视着她, 眸光一点点寡凉下去, 不知是不满于她的走神, 还是别的原因, 敛着危险,沉慢开口:“怎么了?”
梦中江音晚的视线终于慢慢汇到他面上, 平静地弯出一点笑意, 樱唇衬着霜白面颊:“没什么。”
男人察觉她的敷衍,轻轻笑了一下, 神色慵淡, 眸底疏无温度:“既然晚晚不喜欢同朕说话,不如做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