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是生是死,只在今夜。
裴策只得作罢,默默陪着她。
然而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到了人定时分,江寄舟仍没有退烧的迹象。裴策却不能再任由江音晚熬下去。
他将嗓音放得更加低缓,哄劝道:“晚晚听话,先去休息,你病还未愈,不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江音晚念及若是自己此刻撑不住倒下,反而给大夫们添乱,到底是听了劝。站起身时,竟身形一晃。
裴策面色倏然一变,将她揽住。紧抿着唇,去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往厢房走去。
他将她轻轻放在黄花梨架子床上,为她褪了鞋袜,解下外衣,又细致盖好被衾。
江音晚本就困乏已极,很快沉沉睡去。
裴策熄了灯烛,坐在床畔,等到她呼吸清浅绵长,又坐了一刻,才缓缓俯身,在她额头印下极轻的一吻。
那般小心翼翼,仅仅是春日一片梨花瓣,拂在掌心的分量。
他放轻步伐走出厢房,阔步往江寄舟所在的屋室去。
*
江音晚此一眠,再度陷入沉沉的梦魇,似被牢牢困住,五感尽失,动弹不得。
她欲呼救而不能,过了许久,五感才渐渐恢复,却依然浑身僵直,分毫不得动。她察觉到自己躺在一片冰凉狭小的空间里,眼前黑暗,耳边听到凄凄切切的哭声,并非嚎啕,似是遵着什么礼数,循规蹈矩地哭。
倒像是丧仪上的哭灵。
江音晚心中打了个突,又听到司仪太监尖细嗓音唱喝,越过乌泱泱的哭声,歌功颂德,连篇累幅,江音晚只隐约捉住其中四个字,“景德皇后”。
她不记得,本朝有过这样一位皇后。
浑身僵硬不得动,呼吸,心跳,一切与生命有关的征兆皆无从感寻,唯有眼皮前的黑暗,真真切切。
江音晚一悚,一个骇然的念头冒出来——难道这是她自己的丧礼?
耳边哭灵声骤然被一阵喧哗取代,她听见太监失了方寸的嘹声惊呼:“陛下,陛下您不能如此——”
厚重木板“哐啷”一声沉沉落地,江音晚眼皮前黑暗散去,亮光一闪,只仍不得睁眼。
下一瞬,她被紧紧拢入一个宽厚怀抱,熟悉的龙涎香气,清冽微苦,穿过檀香烛烟,将她笼罩。
细密的吻,温柔缱绻落在她面颊,唇角,那般轻柔,似在吻毕生至宝。
江音晚分明不再跳动的胸腔,此时隐隐抽疼,非来自这具尸身,而是出自今生的她。
太监宫人犹在竭声劝谏,“砰砰”的磕头声不绝于耳,拥住她的男人却似隔绝了一切,只专心细慢地烙下浅吻。
似有一只大手紧紧揪住江音晚的心脏拧动。她想要哭,偏流不出一滴泪。
却有一点冰凉润意,滑过她的面颊。竟是来自裴策。
耳边一切细微声响变得如此清晰,她似能听到这一滴泪坠落棺底,破碎四溅,周遭一切场景也随之散去。
江音晚却未醒,而是恍惚又置身另一处情境,香烛气味更浓,木鱼声声,清脆不紊,梵音深满空明。
她听到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细思片刻,似是无尘,印象里闲逸的高僧,此刻端肃沉穆。
与他交谈的是一把极黯哑的男声,仿佛开口说话便异常艰难,染满了死寂,几乎不似生人,竟是裴策的声音。
江音晚欲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一切人声此时却都隔了一层坚质隔膜般,朦胧不明。直到最后,四合极静,木鱼停歇,梵音远去,她终于听清裴策话语,吐字平澹,如叙寻常。
只一个字:“可。”
她心下迷惘焦切,一时情急,竟从梦中挣出。额角已布满冷汗,呼吸虚促,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