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情
“在下愿意进宫。”姚景垣坦然地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在下愿意进宫,绝不会推诿罪责。姚景桐已经给姚家上下蒙了羞,就算为奴,她也不配替姚家受过。”
我记得那天傍晚的夕阳,在太监总管的示意下,他们把我像个废弃物一样丢到了尚未融化的新雪里。
临别时姚景垣的笑容灼得我心口发疼,可我连跟他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抱我入怀时贴在我耳边低喃,告诫我绝对不能进宫。我是姚家最后的血脉,唯一的希望,他要我保全自己,将来才能为姚家翻案。
“我会想办法从宫里出来的,”他在我耳边轻声却坚定地说,“相信我。”
8
姚景垣向来言而有信,这一次,他却没有完成他的承诺。
荀以梅找到我时,我正在一间城中破庙与几个乞丐分馒头吃。荀以梅那张美丽的小脸皱成了苦瓜,连眼睛都红肿得厉害。她用一辆马车偷偷摸摸地将我带去一处住所,嫌恶地将我丢在床前。
姚景垣就躺在床上,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角呕出来,脸色苍白如雪,看得人触目惊心。
“宫里的人强迫他净身,姚大哥死都不肯。”一惯冷漠的荀以梅居然哭了,她瘫坐在床前,歇斯底里地冲我吼道,“可是姚景桐,这种时候你又在哪儿?他们把他打得就剩下一口气,是我,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如果荀以梅没有表现得这么悲痛欲绝,我可能永远不知道她一直偷偷喜欢着姚景垣。纵然我们两家一直是敌对的关系,纵然她总是看我不顺眼,可她仍然禁不住被姚景垣吸引。鲜衣怒马,翩翩少年,有谁会不爱?
“你少假惺惺了。”我嘴唇颤抖,心如死灰地冷笑,“当初你陷害我偷盗考卷,如今荀相国又栽赃我爹谋反,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你……你们串通了傅云深,那些所谓的谋反诗,就是傅云深拿给你看的,是不是!”
荀以梅甩头辩解,精致的脸上泪水斑驳:“考卷的事的确是我陷害了你,可我只是想让你出丑。”她目光凌厉地瞪向我,眼里有恨意,“无论你做了什么蠢事,姚大哥的眼睛里永远只能看见你,我是不甘心……”
荀以梅向来不喜欢过问她爹那些朝堂之上的钩心斗角,她也根本不知道,其实荀相国早就计划着扳倒姚家。一旦我爹升了太傅,他将会成为相国政权的最大威胁。
那些带着所谓“歧义”的诗词,的确是她从傅云深那里听来的,纵然他们都无心陷害姚家,却仍然被身边的有心之人利用了。
姚景垣不是神仙,也没有金手指,凭他一己之力,是斗不过宫中势力的。当荀以梅得知姚景垣即将惨死在棍棒之下时,她买通了宫人,拼命将他带出了宫,只因为姚景垣最后的愿望,是想再见我一面。
我爬到姚景垣的床边,双手抖得像筛子,却擦不净他嘴角的血污。
“你别哭,好不好?” 姚景垣虚弱地说道。
“姚景垣,姚景垣……”我抓着他的衣角哭得泪眼模糊,“求你活下来,我只有你了,求你,别丢下我……”
这么多年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人和姚景垣对我的宠爱,却一心扑在傅云深身上,对家人,对他都亏欠了很多,有些重要的东西,终究是被我弄丢了。
姚景垣笑了笑,眼神越来越飘忽。他艰难地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猪妹,你要照顾好自己,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做我姚景垣漂漂亮亮的新娘了。”
那一刻天地都变得安静,我听不到别人的呼吸声,也听不见我喉咙里的呜咽声。
我的姚景垣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个冬天,而我也将离开。春天,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