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难道,这也是谎言吗?
没人来对此澄清了,但是戴希敏感到他的自相矛盾——如果窗帘始终紧闭,他怎么会怀疑从对面而来的窥伺目光?他确实给她背诵过吗?是在无限欢爱的当初,还是在理智阻隔的重逢之后?十年荏苒,当面对虽生犹死的爱人时,或许他在五内俱焚的剧烈疼痛中,再次用臆造的悲伤掩盖了真实的悲伤。
真相就是,老师为少年启蒙了性觉,却是他自己,给性添上至死方休的强迫色彩。
在现实生活中他几乎担当起所有,在心灵的世界里却像个无赖一样撒谎逃避。他深深地藏匿起自己最脆弱的一部分,以浮于表面的倾诉取代了说不出口的绝望。
“锁起来。”
李威连离开上海的那天,邱文悦抱着lucky赶到机场。他还无力说话,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锁起来。”
飞机起飞之后邱文悦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她把“逸园”锁起来。因此警方的调查刚一结束,邱文悦就把“逸园”原封不动地锁上了,黑色的大铁链在门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锁上大门,锁上边门,锁上所有的门。闻风而至的媒体和看热闹的人们在附近逡巡许久,始终只能从围墙外远眺“逸园”那超凡脱俗的洁白立面。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丝毫损伤。无论内部如何遍布疮痍、空寥衰败,只凭一句——锁起来,“逸园”维持了最后的自尊。
李威连又何尝不是如此?
锁起来,用外在的风华颠倒众生,又用超脱的姿态自我欺骗;撑下去,一边掌控一边放纵,把体力、智力和心力全部发挥到极致,直到谎言破灭、身心俱朽的那一天。
他就是这样奋力攀至巅峰,再如陨石直线坠落。对于自己今日的状况,他纵然早有准备,也无心无力去改变了。
可是戴希还记得,就在血与火的劫难来临之前,他对她说——只要你当上真正的心理医生,我就做你的第一个病例,为你贡献我仅有的价值。只怕这是他最恳切的求助了,他终究还是存着希望,不肯服输的。
那么好吧,既然你高傲至此,应该不愿意食言?但是锁起自己,又让人如何为你医治?
已不知是第几回了,她与他彼此孤离,却交谈了整整一夜。每当这样心灵相通的夜晚之后,她又总会为自己感到深深的遗憾:虽然拥有了他最宝贵的信任,却无法带给他一分一毫的真实安慰。
打开写了半年多的研究报告,戴希将今夜的所思所想整理成文,落笔在报告的最后。然后她创建了一封新邮件,收件人是david higgins。
“亲爱的教授。”
戴希写道:“随信附上咨询者x的案例研究报告,我知道它的内容并不完整,亦欠缺深度,对患者心理疾患的形成原因有很多主观推断的成分。之所以会这样,患者自我陈述的模糊不清当然是一个因素,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本人研究能力有限,经验不足并且缺失自信。一直以来,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驾驭心灵的阴暗面,不论是他人还是自身的,正是这种恐惧让我在黑暗的心灵世界前裹足,使我倾向于放弃。
“但是咨询者x的案例给了我活生生的感受,让我深切地体会到心灵沉沦的痛苦。让我思考:假如像我这样的专业人士都没有勇气去面对人性之恶、应对社会和价值观的挑战,去理解并帮助咨询者x这样的人,那么又让他去依赖谁呢?
“心灵的阴暗面不足为惧,因为我们可以彼此相助。
“今天我依然无法肯定能治愈咨询者x,但我至少应该付出努力,去倾听他的诉说、了解他、陪伴他、安慰他,帮助他恢复信心,让他明白自己绝非孤立无援。
“教授,要做到这些我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所以我想请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