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动中的中国农民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的十年,是中国城乡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开始历史性巨变的十年。农村劳动力的流动也许是结构变动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
十年来,农民工继续在各地大规模流动,但是流动的背景发生了变化。中国经济走出了短缺经济和温饱阶段,这件事对全国经济是好事,但对农业和农民就不一定是好事。在短缺经济时期农产品的需求是没有问题的,只愁种不出来,现在农产品需求成为农民必须关心的问题。在这十年里,出现了城市国有企业用工制度的改革、大规模的下岗和失业,这是在新中国成立几十年历史上没有过的。许多城市政府采取了诸如“腾笼换鸟”的旨在限制农民工就业的措施。在这十年里,农民工成为工业化的主力军,成为支撑城市日常运转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在使这些城市新居民融入城市社会生活方面严重滞后。
在这十年里,农民工本身的情况也有很大的变化,农民工的成分也在不断变动之中:有的人已经退出农民工行列回乡,而新人在不断加入;当年的未婚姑娘小伙已经成家生子;当初做小工的,已经成了有手艺的大工,有的还成了包工头;当初的小保姆进入商业餐饮服务业;……。
1995年初,从农历腊月下旬到春节期间,我们曾经在安徽、四川的12个村作过300个农户的访谈。2005年春节我们回到这12个村,重访这300农户。
一、农民工的代际更替
首先,在城市或输入地稳定地留下来的是少数。其次,从调查来看,十年前的年轻人有一部分还在继续外出,有一部分不再外出了,不再外出主要因为家庭原因。十年前的中年人,少数仍然在外出,多数顺利地完成了代际更替——自己不再外出,外出的是他们的孩子。
二、新生代农民工
经济发展一方面提高了整个社会的福利,另一方面也提高了人们的欲望。在很多情况下,在发展中国家,成功的经济发展带来的可能不是人们更加满意,而是满意度的下降。
我们可以看到新生代农民工的不同:他们多数都是高中或初中毕业,他们所感受到的生活压力显然低于他们的父母辈,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对打工条件的要求比父母辈高。新生代农民工的打工期望:首先在工资上他们的要求往往要比父母辈高,他们更在意工作环境、工作条件,更在意劳动时间,他们比父母辈更加关注自己的前景。
“民工荒”问题,如果仅仅从数量上来讲,我不觉得它是个真问题。如果真达到数量紧缺,岂不说明中国的工业化、城市化已经解决了吗?但是我想,在民工荒的讨论中应该不仅关注数量视角,而是引进质量视角,可能会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现在的情况。
东莞就业局的黄慧屏局长对投资者说:你们不要把今天拉着拉杆箱来的农民工,看作和当初扛着编织袋来的农民工是同一种人。
三、身份认同
首先是流动中的沉淀。究竟什么算沉淀?有较稳定收入算沉淀?有较稳定单位算沉淀?长年在外算沉淀?举家外迁算沉淀?办理户口迁移算沉淀?在城市购买商品房算沉淀?显然,沉淀的定义不同,数量也不同。但是总的来讲,在调查中我们看到,不管按照哪种定义,在城市里沉淀下来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其次是身份认同。我们问外出农民工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你的家人、朋友怎么认为?”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被访者普遍认同自己是农民,几乎无一例外。不管是低级打工还是高级打工,包括公司白领、小老板,甚至包括已经在城里购买住房的人,异口同声都说自己是“农民”。他们提出的理由是:我们没有基本的保证,不管我干了多久,只要不再和我签合同,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城里人失业、下岗就有人来管